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
郭圣通手握一卷帛书痴痴地望着窗前被风拨动的珠帘,心下百感交集,却无人可以分说心事,只能独自黯然神伤。
厅堂内回事的管事们到巳时末便纷纷告退,刘旻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后便吩咐摆午膳。
扁鹊有言:“安身之本必资于食,救急之速必凭于药。”
是以,名门望族历来便注重膳食养身。
而入夏后,万物华实,心火燥热,当以养心为重。
这日午膳便有清蒸鲈鱼、黄炯鸡炖豆角、虫草花芦笋炒虾仁、糖拌藕、香菇冬瓜鸡汤等清热败火的菜肴,母亲待郭圣通和郭况姊弟落坐在各自食案前后便道:“先喝碗汤再用饭——
说话间便接过绿萱盛过的汤碗小口小口喝起来,再不说话。
郭圣通和郭况姊弟也谨守食不言的规矩,默默用完了一碗汤才开始用饭。
郭况费神念了一上午书,早饿得慌了。
只是他自觉已经大了,又是男孩子,平素饿时也不愿再拿点心垫,觉得那是女孩子才干的事情。
母亲实在不懂他这个奇怪的逻辑从哪来的,说了几次也不管他了。
郭况搁下汤碗后,便就着清蒸鲈鱼和虫草花芦笋炒虾仁大口吃饭。
他用到第三碗时方才觉得饿劲过去了,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郭圣通却没这般好胃口,她只要一想到蒙着一层浓重阴影却又不得不走向的未来就心烦。
倘若她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倒也罢了。
争输了不过拿竹席卷了,就此再不知世间事。
可她不是,她身后有母亲有弟弟,有大舅二舅,还有郭氏族人。
她实在输不起。
她前世失宠后,他们的日子想必难过的紧。
不知有多少后辈因她而命途多舛,仔细思量起来,他们何错之有?
只因为生作了皇后族人,便是他们的罪吗?
而她自己,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联姻棋子,又有何错?
恨生在真定王侯家吗?
不。
她不恨。
她的父母疼她爱她,她的同胞弟弟聪颖出色,能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不知道用了几世的福气去抵。
所以,她不会就此认命。
哪怕命运的滚轮如泰山压顶般向她袭来,她也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一二的。
她心下一时烦躁,一时澎湃,哪还有心思用饭?
等着郭况用完三碗饭后,抬眼看去,便见得自家阿姊端坐在食案前半晌也没有动筷,那一碗饭还是满的。
他心下纳罕,却也没说话。
等着漱口净手完毕后,他抓着母亲偷偷问她:“阿姊怎么了?”
母亲笑,“你倒细心——”待见他满脸愁色丝毫不减,便道:“这邯郸城都打下这许久了,你姊夫不还没回来吗?你姊姊能不挂念?”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阿姊……阿姊哪挂念姊夫了?
但望着母亲的眼睛,郭况究竟没有勇气说出这个疑问来。
他噢了一声,不再追问。
母亲待他走后长出了口气,低声叹了句儿女债啊。
郭圣通午后起身,便见母亲站在窗前。
她忙坐起身来,“阿母——”
母亲转过身来,明亮的光线点亮了她半边身子,她冲郭圣通招手道:“桐儿,你来,母亲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