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梦之默然,这种生活方式她想都不敢想,却偏偏又心生羡慕,觉得这样恣意潇洒,还不被世俗所累,可惜她没这样的本事,也没这能耐,如今只能像乌龟一样慢慢朝前爬,时不时还得被人踩踩尾巴,然后再忍着继续朝前爬。
她随口道:“这样一天一单的私房菜生意真的能赚钱养家糊口?”
项湛西靠着椅子,似笑非笑:“你不用帮老板心疼赚得少,他这里最普通的三菜一汤,上千块,不熟的客人都要提前半个月愉悦,还得碰巧是在他乐意开门的月份里才能约上饭。”
柯梦之噎住:“这么贵。”
项湛西:“总有人能精确定位自己的客户群。”
柯梦之:“那你算熟客?”
项湛西略一点头。
柯梦之幽幽追上一句:“那他给你打折吗?”
项湛西想了想,回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吃了这么多年,都没给我打过折。”
柯梦之禁不住在心中腹诽,堂堂总监下班还不忘开网约车顺路赚点油钱,怎么吃饭上如此铺张浪费,算一算,刚刚那些菜,食材油盐煤气成本能有200块?
忽又想起今天这顿饭也是同她一起吃,要说铺张,也有她的份。
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如今卖包赚生活费还得掐着指头省钱,一年不到的时光,人生颠倒翻转,换做从前,吃一顿这样的饭有何稀奇,今日坐在这里,却有种久别重返感,好像短暂的回到了一年之前的人生。
这种感觉很微妙,而目下单独相处还算平和的气氛也令柯梦之禁不住暂时将工作和白天种种抛却到脑后——
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饭局,令她不自觉间悄然放松。
这时候餐桌上摆放的一部旧式座机响起铃声,项湛西抬手接起,听那头说了一句话,抬眼看向柯梦之:“姜葱蒜这些调料,有什么是不吃的。”
柯梦之:“都可以。”
项湛西回复电话那头,老板却哈哈朝他一乐,刻意压低声音:“其实我刚刚在你们那儿就要问的,但想想你带个女孩子过来,未必有话可聊,我这样还能帮你找点话和她说说。”
项湛西当着柯梦之的面,电话里直接回他:“做菜的时候想太多,小心刀切了手。”
老板却不理,继续低声道:“你再帮我问她,是口味清淡些,还是调料多些,酱油、辣椒吃不吃。”
项湛西没有转达,只说:“清淡点。”
老板哎呦一声:“又不是问你,算了算了,太监不急急死皇上,我弄菜去了。”
项湛西挂了电话,觉得好笑,嗤一口。
柯梦之看着他:“怎么了?”
项湛西:“没什么,老板脑子今天不好,提前和他说过菜弄清淡点,他又来问。”
柯梦之看他这副既不拒人也不冷傲的姿态,想了想,缓缓低声道:“许昱说的没错,你人其实挺好。”
项湛西抬眼,看着她:“你做销售好歹把拍马屁的本事练一练,夸人不是你这么夸的。”
柯梦之之前早领教过他的毒舌,没将这话当回事,回道:“你之前帮陈小田,也帮过我,我这么说没错,不是拍你马屁。”
项湛西心中微动,一时没有说话,记起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于他来说,堪称是值得纪念的一个晚上。
早前许昱就鼓励他,总劝他想开点,能争取就争取,又说柯梦之比想象中还要好相处。
如今有机会吃这样一顿饭,他也发现许昱那小子说的没错,柯梦之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他,是他自己太多疑,在某些方面又多年作茧自缚,终归是他一直拿不起,也放不下。
不多时饭菜送过来,五菜一汤两碗饭,家常菜,色香味十足。
老板依旧很识趣,当面废话没有,介绍完配菜,转身离开。
项湛西给柯梦之盛了一碗银鱼莼菜汤,解释道:“现在没有新鲜的莼菜,等明年到季,可以来吃新鲜的,老板做素汤的手艺不怎么样,也就这个汤还可以。”
柯梦之接过,拾勺舀汤,吃了一口,挑眉赞道:“味道真好。”抬眼,“你经常来吃?”
项湛西:“没时间,偶尔来,许昱倒是来得比我勤快。”
提起许昱,柯梦之搅着汤匙,突然想起什么:“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上次微信找他,他也没有回我。”
项湛西接话:“忙着失恋,没时间。”
柯梦之:“……”
项湛西却拐到其他事情上,道:“他一失恋就没心情工作,你的兼职应该也暂时接不到。”
柯梦之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事,忆起他先前因为她兼职特意警告过,放下勺子,干干道:“我最近没再做了。”
“嗯?”项湛西抬眼,却见柯梦之眼神有些无措的闪躲,面容在灯光下剔透,当真是不自觉间流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这顿饭吃得不缓不慢,两人聊天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柯梦之吃了近半年的酒店职工快餐,这样的家常小菜,对她来说反而是一顿饕餮盛宴。
饭毕,她才起身拎包去卫生间。
合上门,将包搁在摆台上,走到浣洗池前洗手,一抬眼,却见镜子里一双温柔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