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由国军驻守的青阳县城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和那浓烈的年关喜庆仿佛掩盖住了山头枪火齐鸣的喧嚣与惨烈,青阳县的居民依旧沉浸在那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山头短兵相接的战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痕迹,落阳村的山头房屋已化为灰烬,即使那让陈映萱的善良都怒不可遏的杨老媒婆也失去了存在过的痕迹,仿若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那被后世称为黑马团的青马军队激战九昼夜英勇牺牲的董振堂是如何的悲壮惨烈,还是几月以后即将号召起全国军民共同抗日的卢沟桥事变,亦或是年尾即使过了百年也叫人神共愤的南京大屠杀,这些在历史铮铮铁蹄下疯狂向前迈进的事件,距离这些还沉浸在年关喜气的居民越来越近,无法逃避。
空气之间弥漫着淡淡的烟灰,还是遮掩不住躲过一夜惨烈枪火温热柔煦的晨曦,照射在山头一地的灰烬残壁断垣之上,愣小子从小长大的屋子没有了,喜欢去厨房里偷偷吃地瓜粥的厨房也没有了,就连那被发现时挽起袖子,双手叉腰笑着教训自己的姐姐也不见了。
叶振兵安静的坐在裸露的石头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已是残垣断壁的黄土房子,一拳打死日本上尉和赏了***军官两巴掌的手下意识的在怀里摸了摸,那枚用小妮子送给自己的一个银元买的钗子,连同自己的心意安静的躺在棉袄夹层里。
由于一夜的伤心流泪,累得昏睡过去的张奶奶清醒过来,看见这两个孩子一夜未睡,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已成灰烬的老屋子,伤透了的心窝子不住的泛着疼,她做了一个梦,这一切只是在烟火爆竹中的游戏,只是自己最心疼的闺女却在这个游戏中失去了踪影。
即便身居深山老林的张奶奶也知道山下歼灭的是个什么样无恶不作的入侵者,就好像在屋子里给叶振兵和陈映萱说媒时候自诩的过来人,一九三一年兵不血刃的拿下东北三省,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什么茶余饭后的玩笑谈资。
或许是吃了一辈子的苦,做了一辈子的过来人,哭了一宿的张奶奶似乎又回到了叶振兵最早时候看见腿伤还笑呵呵的硬气,站起身,一把拉住呆坐的自家孙子的耳朵,骂道:“你还要难过多久!”
从小被奶奶扯着耳朵教训的陈大河痛得惊醒站起来,低着头却不说话,张奶奶最看不得自家孙子没点骨气的样子,顿时气得加重手里的劲道,用力一拧,又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转过头冲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平静的叶振兵说道:“孩子,你说这个仇要不要报?不要像个没种的男人,我家萱子怎么会喜欢上你!”
坐在裸露岩石上平静仿若石佛的叶振兵身体猛地一震,转过头,平静的脸上变成一副冷峻:“奶奶说得是,是我分不清问题。”
瞪着眼睛的张奶奶才有点消气,转过头看了一眼残壁断垣的老屋子,不知怎的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萱子你没看错人,振兵这孩子不是孬种。”说着又踹了一脚倒在地上能够几拳干翻野猪的陈大河骂道:“从今天开始,都听你叶大哥的,给你姐姐报仇。”
陈大河呆滞的表情一愣,赶紧爬起来,那双纯澈的眼眸似乎更加通明,没有说话,扶着有点发抖的张奶奶在一边石头上坐下,好好的喘了口气。
叶振兵仿佛想起了什么,冲进烧成灰碳的厨房堆里挖出几块陈映萱帮着晒成腊肉的野猪肉,一股脑的全部挖出来,在棉袄上撕下一块布,包裹起来,拿到张奶奶身边:“大河,吃了,有力气才能赶路。”
自小在陕西长大的陈大河楞了一下,问道:“叶大哥,我们要出陕西?”
叶振兵点点头,这抗日战争历史上始终没有沦陷的省份有着黄河天险相助加上远程火炮与大量兵力驻守稳若泰山,即便被攻占部分县市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打回来,就好像当年被俘虏的日本军官所说,这天险黄河一个浪头便是一座大山,就是在精锐的不对与武器在渡不过黄河的当儿都变成了摆设。
本该是最安全的省份,叶振兵也有着自己的顾虑,倒不是因为那无声无息为了所谓战功便将落阳村毁于一旦的徐士诚,而是从昨天到现在他找过很多地方,始终没有在老屋子灰烬中找到陈映萱的尸首,他不相信什么天无绝人之路,此刻却紧紧抓着不愿意放弃。
老人家知道叶振兵的顾虑,洒脱一笑:“大河,你奶奶我再这个山头活了一辈子了,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去外面走走也好,看着这群人模狗样的当官的也不舒服。”
陈大河点点头,表情坚定:“叶大哥不管说什么,陈尚我就听着。”张奶奶满意的笑了笑。
叶振兵有想过将张奶奶和陈大河送到作为共产党革命根据地的延安,或者鄂赣闽冀等省份,只是看老人家一脸身子骨硬朗啥都不怕的表情,叶振兵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