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的话让宁礼一震,收回手,眼神黯下,不发一言。
以往阿绵也许会心生不忍,可在这种境地这种局面,只觉得他分明已经占了上风,何必再做这种可怜的模样。
她硬下心肠,轻声道:“如果七叔叔是想利用我做什么,那你就想错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而且你既然连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都能收买,想必也不缺手段,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客气,我只是个阶下囚而已。”
“阿绵。”宁礼止住她,“你不用再说了。”
他眉目清淡,似乎没有因阿绵这些话生气,只有被他握得皱巴巴的书展现出他此刻的心情。
“你太久没见到我,对我心生抵触也是应该的。”他坐回原位,“我们正是在回京城的路上,还有段路程,你歇会儿吧。”
“……你要放我回去?”阿绵忍不住问道。
宁礼恍若未闻,掀了车帘坐到外面去了,正像他说的那样,怕阿绵在他身旁不安心,特意给她腾出地方来。
他举止反复,情绪不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阿绵竟觉得有些分不清哪些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了。
多年未见,重逢本该是让人觉得心喜的事,两人间却只有无言。阿绵想起那时自己期盼的,她希望宁礼能在封地上安然度过余生。
现在看来,是她太过天真了。
就在两人离开那村落不久,三皇子正好率领人马到了那,但已是人去楼空,除去少许有人住过的气息,什么也没留下。
三皇子皱眉,朝南边看了一眼。他们是得到附近的酒楼消息,说最近来买东西的人不大正常,总有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买走许多点心膳食,却都并非往日相熟的大户人家的采买管家们,有官兵询问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随后他们一路打听,顺着痕迹跟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去告诉太子,人应该已经往京城那边去了。”
“是。”
***
车马来到另一座小城城门口,宁礼复坐进来,阿绵发现他竟变了个模样。模样没有大变,只在脸上画出几条皱纹,再添了些雪白的胡须,配上他本身就有的病弱气息,倒真像个老翁了。
“委屈你了。”宁礼往她口中塞入一个入口即化的小药丸,几乎是瞬间,阿绵感觉浑身又软了下来,也没什么力气说话。
香儿进来给她挽了个普通妇人的发髻,再给她戴上面纱。
阿绵淡淡瞥了他们两人一眼,靠在窗边没有故作抵抗,只在香儿靠近时极轻说了句,“何至于此。”
香儿身体一僵,对她投去歉意的眼神,低头安静坐下。
有了充分伪装,守城小兵没查出什么异常,马车安全进城。约半刻钟后,宁礼抬首扯下胡子,对外边淡淡道:“郡主不小心掉了东西,去捡回来。”
“是。”
很快有人拿了帕子和荷包回来,正是掉在他们刚才行驶的道路上,宁礼接过,递回给阿绵,看似提醒道:“可别再粗心大意了。”
阿绵气呼呼瞪他,手紧紧攥着这两样东西,心中却松了口气,看来她包在帕子里的东西滚到了远处,没被他们捡回来。
现在……只希望能有太子哥哥他们的人注意到了。
如今香儿倒戈,她如果只干等着太子他们找到自己,怕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惜当日去厨房的人不是香儿,如果现在是小九跟在身边,以小九的心性,是断不会被宁礼蛊惑的。
只是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阿绵手上微微用力,柔软的手帕被拧成团,宁礼眼角余光扫到,反而放下心来。
马车没有径直驶向京城,而是在这个小城中暂歇下来。
他们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入住,要了两间上房。
宁礼这次是一个病弱书生的形象,阿绵便是他带的妹妹。这些是阿绵从旁人的眼中看出来的,如果能大声说话,她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在这里吵闹一番,至少惊动官府也能多点希望。
宁礼没有给她机会,连用午膳时都是直接让人端进了房里,即使阿绵任性摔盘子也惊动不了其他人。
想了想,阿绵决定不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万一时机到了,她却因为饿得没力气那就尴尬了。
阿绵没气力,香儿伺候她用膳,小心道:“小姐,都是您爱吃的。”
阿绵垂下眼,看也不看她。
香儿神色失落,不再随意开口。
宁礼什么都没吃,只站在窗边俯视下方人流川息。房外的林勇似乎有话想说,思及自家主子的性格,还是捺下办事去了。
“过几天,这里会有一个灯会,到时我带你去看看。”
等撤了饭食,宁礼坐回小桌,只有他们两人在时如此说到。
阿绵只睁着眼睛看他,似乎觉得非常不能理解,又好似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礼脸上带着极淡的笑意,轻拂过衣袖,“七叔叔把你掳出来,当然是想关着你囚禁你,让你每日只看得到我,只会听我说话,对着我笑,对着我哭,心中只有我,再也容不下他人。不仅如此,我还要利用你威胁你爹爹程太尉,威胁元宁帝和太子,威胁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让他们因你妥协服软。”
对上阿绵惊诧的眼神,他忽而笑出声,“如何?这些是你想听到的吗?”
阿绵不出声,他就补充道:“还是说,这些正是你心中所想?”
阿绵:……你已经把话说完了还想让我说什么?
“阿绵。”他又放柔声音,“七叔叔不介意你有喜欢的人。”
“你大了,选个好夫婿也是应该的。”他皱眉,“只是那人,不能是宁氏皇族的人,懂吗?”
阿绵奇怪地看着他,她当然没自恋地认为宁礼是喜欢自己,毕竟古人注重辈分,很少会不顾这个。宁礼的举动她一直想成另一种雏鸟情节,因为当初在皇宫,对他好关心他的几乎只有她一个,那自己在他心中地位有些特殊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谨记这点,自和宁礼再见以来便从没对他温和过,就是想让他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了,他们当然也不是那个深宫中年少任人欺凌的皇叔和同情他的小女孩儿。
可宁礼刚才那番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表明他把她掳出来单纯是不想她嫁给太子?
阿绵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