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在家小住几日,日子过得神仙也要自叹不如。
程王氏心疼她受了伤,吃食也不再禁了,山珍海味地进补着,点心供应不断。老夫人听说她气血不足,更是打发身边的老嬷嬷每晚给她熬独家秘制的老鸭汤送来。还有两个哥哥和程妍程青每日来同她逗趣,当真是把小姑娘当成了活祖宗。
天儿正冷,阿绵每天无事时就窝在暖塌上不下地,任香儿几人喂着香气扑鼻的浓汤,再吃几口点心,看着手中的话本。不过短短时日,就已经有了儿时胖嘟嘟的趋势。
阿绵忧愁地对着铜镜捏脸,觉得手中的肉有如千斤重。幼时她不怕长肉,现在好歹也是个小少女了,再胖……就不合适了吧。
她当然有爱美之心,阿绵盯着自己肉肉的小短手,第一次产生了要少吃些甜食的想法。
香儿舀来一口糖蒸酥酪,阿绵下意识张口,又甜又嫩的酥酪瞬间滋润了她,不由开口,“还要。”
小九道:“小姐,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碗了,再吃晚上可就用不下膳食了。”
阿绵:……
所以这么多肉长得并不是没有来由的。
轻笑声从门帘旁传来,众人望去,正是亭亭玉立满目柔意的程婉。
程婉今日穿了件素绒绣花袄,戴的织锦镶毛斗篷,芙蓉面上略施脂粉,光是静立在那里,已经让人感叹真是个娴静的美人儿。
“阿绵又贪吃了。”美人儿再一开口,少女轻柔悦耳的声线带着丝丝妩媚,当真要酥进人的心坎儿。
欣赏漂亮的事物能让人心旷神怡,阿绵也不例外,她偏头笑道:“阿婉姐姐今日比昨日又美了许多。”
程婉今日特地戴了她送的白玉梅花簪,栩栩如生的一支梅花插在墨色发髻间,更是衬得肤色雪白。
听得夸赞,程婉弯眉,将斗篷取下对旁的婆子道:“阿绵近不得这些皮毛,把它挂去外堂。”
她缓缓走来,坐姿也是规矩得很,仪态尽显。阿绵看着自己这位堂姐,心道这才是古代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啊,哪像她这个半道出家的,哪怕接受的教导再多,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懒散。
“阿绵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阿绵举起仍包得紧紧的左手,“不过是阿娘不肯我摘下,其实伤口早就愈合了。”
程婉微微点头,“二婶说得对,是该上心些。毕竟是姑娘家,留疤痕便不美了。”
“阿婉姐姐过来是有事吗?我看外面下了小雨,地滑得很。”阿绵示意小九递茶。
“事…倒是没什么大事。”程婉将手置于腹间,“只是想找阿绵妹妹,来说些话罢了。”
听出她话中含义,阿绵便让周围的丫鬟退去外间,“阿婉姐姐是要问什么?”
程婉稍有踟蹰,坐近了些,“阿绵在宫中待的时日长,可见过大皇子?知晓他品性如何?”
“唔……”阿绵放下手炉,回忆了下,发现她和这位大皇子见面的次数还真不多。
大皇子乃当初万分受宠的妙充容所出,儿时也是颇受元宁帝喜爱。但自妙充容失宠后,便渐渐不大显眼了,虽然占了个长子的身份,被人提起也不过淡淡道一句“皇长子”,只是称谓较特殊罢了。
真正论起来,他还不如三皇子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要高。
而且阿绵听说这位大皇子别的没继承到,元宁帝的风流倒是秉承了下来,并且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见程婉有些期待的模样,阿绵尽量修饰词汇,“大皇子品性如何我也不便评价,不过颇受陛下重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程婉心思敏捷,立刻明了其中深意,不由叹了口气。
“阿婉姐姐……为什么问起大皇子来?”
程婉又叹,伸手握住阿绵,她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阿绵的小肉手与之相比完全就称不上手了。
阿绵不好意思地将手往袖中拢了拢,随后听得程婉开口,“阿娘前阵子和我说,大皇子有意纳我为侧妃。”
“侧妃?”阿绵惊诧,“阿婉姐姐和大皇子见过?”
程婉缓缓摇头,“我也是不知怎么回事,更不知大皇子有何打算。若真的只是纳为侧妃便罢了,以我的身份,能当个皇子侧妃也是好的。只是我怕,如今我们程府因着二叔和你的身份在京城中正打眼得紧,就担心此事别有目的。”
但凡阿绵的两个哥哥程榕程柯任一个在此,听了这话都会嗤之以鼻,程婉是什么身份,以她的分量还不至于因为成了侧妃就能掀起什么浪花儿来。
见阿绵不言不语的模样,程婉自嘲道:“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呢,哪懂这些事情。”
阿绵确实不清楚这些,她听了只觉得似懂非懂,却正巧抓住了重点,“阿婉姐姐不想嫁?”
程婉僵了下,“有什么我想不想嫁的,女子向来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婚事?只要阿爹和阿娘答应了,我便是再不愿意,也得进大皇子府中。”
阿绵同情地看着她,“大伯母向来疼爱阿婉姐姐,阿婉姐姐不如同她说说?以阿婉姐姐的身份样貌,便是不当侧妃也定能有很好的亲事。”
“我又何尝没有说过。”程婉红了眼眶,“但是阿绵妹妹也知我阿娘那虚荣的性子,在她眼中,能成为皇子侧妃已经是顶天的位置了,怎么会听我说这些胡话呢。”
阿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程婉泪珠如断线般扑簌下落,“那我去和阿娘说,让她去劝一下大伯母?不然和祖母……”
程婉不住摇头,突然,在暖塌前蹲下,仰视阿绵,“阿绵,阿婉姐姐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阿婉姐姐,你先说。”阿绵让她先起来。
“阿绵,你……”程婉定了定心神,接道,“你身为郡主,深受陛下宠爱,又与太子殿下情同兄妹,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让陛下下旨,将我…将我指给太子。或者,将我的小像交给太子殿下……”
阿绵:……???
程婉止住眼泪,正色道:“并非是你想的那般,只是…若想打消大皇子与我爹娘的主意,只有陛下和太子才可以了。阿绵,我对太子殿下并无妄想,也不过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度过余生罢了,你也知我阿娘……我只怕即便这次侥幸逃过了,下次还要被我阿娘这般卖出去……”
阿绵:…………
程婉接道:“其实我也暗中让人打听过大皇子,听说大皇子不仅好色成性,时常有妃妾侍寝一晚后便…便重伤卧床,月余不得好转,大皇子此等爱好比之先帝亦有过之而无不及。阿绵,我……我着实害怕。”
“阿婉姐姐,你起来吧。”阿绵轻声开口。
“阿绵,以你的地位,不过帮我在陛下和太子面前提一句,定是不难的对吧?”程婉依旧半跪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