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林煜回宫后发现徒奕瑞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偏殿等着自己,而且,他敏感地嗅出一点异常,今日祥和殿内的气氛似乎不一般地压抑,人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的模样。
林煜抓住一个小內监,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还有,殿下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那小內监哭丧着脸,压低声音回答道:“奴才也只听到一点大概,说是今日我们殿下跟往常一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被娘娘好一顿斥责呢!殿下回来就黑着脸进了内屋,一概茶水点心不要,至今都没出来。”
林煜本来想去问问徒奕瑞,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先听听外面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好,到时候问徒奕瑞的时候才好有的放矢,免得不慎伤到他那超强的自尊心。
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自从自己和徒奕瑞心意初定的同时,外面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和五皇子那帮子人自从那一次吃了暗亏之后岂肯轻易罢休,这一次也不知是其中的哪一位弄出来的是非。
皇帝徒昊辰一共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其中,不到成年就夭亡的皇子皇女数目甚多。故而,皇帝对几位幼年丧母的皇子皇女都是优厚有加,就是怕出什么不测以至夭亡。其中,太子和九皇子受到的宠爱和优待与诸皇子不同,有心的人便发现,虽然太子和九皇子千差百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幼年丧母。
太子两岁丧母,其生母是已故的安贵妃,娘家哥哥是赫赫有名的镇守边关的安大将军,比之皇后也不差什么。而当时的皇后和皇帝感情极差,似乎除了新婚夜就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故而皇子中没有嫡出的,太子既然是皇长子,生母的地位又算得上尊崇,所以,没多久便顺理成章地被册立为太子。皇帝对太子极为怜爱,以至于养成如今这般盗拓的脾气、纨绔的德行,皇帝而今也知道,深为忧虑,怕他以后难当大任。
九皇子的生母是荃妃,时任正五品通政司参议蒋乐阳之女,她还算运气好,初次承宠就怀上了龙种,可惜生小九的时候伤了根本,十天中倒有五六天是要躺在床上将养的,更别说争宠了。本来这样药罐子一样的人,除了生了个皇子之外对其他妃嫔早没了威胁,谁会要她的命呢?可是,偏偏她就在某次喝药之后暴亡,查不出原因来。皇帝当时还是主持了公道的,几乎将她殿内值守的宫女太监拷打了个遍,还杖毙了好些人,真相始终扑朔迷离,最后不了了之。
而现在,造谣的人说,害死荃妃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儿子小九。为何要害死她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是看着她成了个废人,弃卒,倒不如拿来废物利用,跟扼死亲女的武则天一样,来博取皇帝的怜爱之心,没准儿还企图取太子而代之,小小年纪,倒是心机毒辣。看吧,死了母妃的小九果然就凌驾于其他皇子之上,只在太子之下。于是现在小九再接再厉,又想要除去碍眼的太子,便祭出了那一日的苦肉计,妄图扳倒太子。
宫里的女人没别的事干,有皇子皇女的还好,好歹有点事干,没有的人除了伸长脖子“倚门待君来”之外就喜欢听八卦传八卦,于是,这无凭无据的话就像是长了腿似地越传越广,还被添油加醋般加了许多料进去,生生把九皇子描绘为一个为了皇位不惜弑母的小恶魔。
流言蜚语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徒奕瑞。
老人都这样,要么喜欢第一个千盼万念的,要么喜欢最后一个,小九占在中间,两头不搭靠,再说,小九那孩子虽然长相极好,却不爱说话,不会讨好祖母,又不像小十一、十三皇子那般经常被他们的母妃牵着或抱着给老太后请安,没能混个脸熟。
再加上,事情还牵涉到最心爱的长孙,太后越发起了嫌恶之心,也没有细思这谣言漏洞百出之处,趁着徒奕瑞过来慈宁宫请安的空儿,随意找了个藉口将他劈头盖脸地痛斥了一顿。
徒奕瑞早就习惯了其他皇子的冷眼,尽管现在他们看他的眼神越发凌厉,却是麻木了没有太多的感觉,被太后叫去这一顿骂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太后虽然一贯并不是特别喜欢他这个孙儿,但是,因为皇帝喜欢,多少还是带着点慈祥之态的,像今天这样不由分说地“鸡蛋里挑骨头”还这么声色俱厉的,这是徒奕瑞第一次遭遇到,不禁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等回了祥和殿令心腹去打探了真相回来,徒奕瑞这才知道原委,心里的波澜顿时滔天。
若只是欺他,辱他,他可以忍,可是,这样恶毒地将脏水往他身上泼,还是他深切缅怀的母妃,却叫他怎么忍?
丧母以来经历的种种痛苦涌上心头,令徒奕瑞握紧了手边的一个玉石貔貅的镇纸,手劲之大,似乎手指都要陷进去。
一种想要杀人,想要毁灭那些王八蛋的念头忽然闪现在徒奕瑞的脑海里。
这一桩大事在林煜的主力推动下查明了散布谣言的人乃是五皇子徒奕珍,皇帝很生气,令五皇子闭门思过一年,其余传谣言者躬身自省。
林煜抱歉地对徒奕瑞说:“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人在主使,只是徒奕珍将罪责都兜揽下来,再难查明了。”
徒奕瑞冷笑着说:“不用查了,他背后有人保着呢,查不出结果的。不过,我心里知道他是谁,且等着吧,一报还一报,将来总有机会扳回这一局的。”
这次的风波平息之后,徒奕瑞有了倦怠之感,同时想到,打定了主意要和林煜双宿双飞,自然现在就应该开始谋划怎么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徒奕瑞开始转起了脑筋。
特别是徒奕瑞,别看他成日里不爱说话,肚里是千回百转的弯弯肠子,林煜常常笑他心思太重想太多,徒奕瑞撇撇嘴说:“你倒是好,这一次施展了小计谋暂时脱开了太后的赐婚,可是,咱们得居安思危啊,两三年之后,我身为皇子,是一定要择选皇子妃的,你能乐意吗?到那时,不要说雕虫小技,就是诸葛亮的锦囊妙计也未必可行。”
林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远走高飞!”
徒奕瑞说:“私奔?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能奔到哪里去?再者,你父母还在京城,咱们不能不顾念他们。”
林煜也泛起了思量。
徒奕瑞秀眉若远山,眉目宛然,舒舒展展地坐在榻上的模样如诗如画,赏心悦目,叫林煜忍不住倾身往前,握住他的一只手,说:“你肯定想出主意来了,快说给我听听!”
徒奕瑞微微一笑,说:“我是想出了一个招儿,就不知道父皇肯不肯放咱们去了。”
林煜催促他快说,徒奕瑞才说:“咱们何必私奔?我朝的定律,皇子应当在太子即位之前后就藩,只是长久以来,在位的皇帝往往怜惜自家兄弟,留在京中罢了。如今父皇怜爱于我,肯定也希望我就在京中的,未必有派我去藩地的打算。不过,咱们真要是打定了主意,完全可以几方面说服我父皇,一来,为父母者当为子女做长久之计,我与太子关系不好,留在京中未必就好;二来,如今东南沿海倭寇海盗猖獗,我们先暂且不论就藩之事,只说跟着扬威大将军刘昌盛去打打倭寇,办办海务,也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