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将小丫头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又叮嘱人找时间将她送回去,这才又折回裴光本公房,隔着帘子道:“不知台主找下官可有事?”
沈凤阁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与裴明府说足矣,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裴光本此时也很担心南山安危,自然是挥挥手赶紧让裴渠出去。
裴渠牵马离了县廨,没多一会儿,沈凤阁亦是起了身,一本正经与裴光本说:“望裴明府重视此事,虽是小细节小毛病,但若被户部书吏投诉,本官可不会像这次一样手下留情了。”
裴光本连连点头,沈凤阁面无表情离了县廨。公房外只剩了裴光本与小十六娘,还有个秘书省校书郎郑聪。
郑聪正是那日在崔校书家与其对弈的新科进士,今日过来问了裴渠一些公事,裴渠答完,他却又开始问起私事来,问的竟是裴渠与南山之间的关系。因这位校书郎大约很中意南山,因此去了她家,可却被凤娘和邻居告知诸事要问过万年县裴少府才好,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裴渠是她什么人呐?!凭什么关于南山的事要问过他?心高气傲的新科进士感到很是忿忿,又十分不解。他这时盯住仔细擦脸的小十六娘,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很眼熟。
像谁呢?他脑中灵光一现,像裴渠!
好奇心甚重的郑校书盯住小丫头,他想起方才在另一边公房遥遥看见这小丫头抱住裴渠大腿嚎啕大哭的模样,心中便顿时有了揣测,于是靠近些小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十六娘今天被人问了许多遍这个问题,心里已是有些不爽快。她冷酷地看一眼郑聪,抿紧了唇。
郑聪于是又靠近些,神秘秘道:“是裴少府的女儿吗?”
小十六娘陡然蹙眉,冷酷回道:“不是!南山姊姊才是!”她昨晚就觉得裴叔叔管南山姊姊的架势就像阿爷管女儿,还亲自去熬药送药咧!
“什么?”
小十六娘继续胡说八道:“南山姊姊才像裴叔叔女儿!我才不是!”
“他、他们只差了八、不对,九岁!怎么能是父女!”郑聪竟然跟一个小姑娘急红了眼。
“哼。”天真!小十六娘不客气地说:“这世上父子父女一定得是亲生的吗?有父子父女恩也可以啊。”
郑聪显然小瞧了旁边这个小娃,一时间竟不知是要吞咽这事实,还是想办法反驳。
恰这时,裴光本将小丫头拎到一旁,不许她继续胡说八道,让人赶紧送她回太师府。
小十六娘度过了不怎么高兴的一天,回到府里郁郁地趴床想心事,外面的天也渐渐黯下来。
太极宫承天门上已是敲响了一声鼓,鼓声响彻宫城,长安城各条大街上的街鼓也逐渐响起,一声一声不急不忙将日头彻底敲下山。而裴渠这时则由内侍领着往延英殿去,路上他竟碰见了一个小人儿,那小人穿着不凡,样貌则像极了他的父亲——吴王。
好久不见了,裴渠平静地想。
他拾阶而上,到了殿门外,由内侍宣过,得了回应这才被允许进去。此时延英殿内只点了寥寥烛台,光线气氛均幽沉得很,而帝国的执权者此时正坐在一盘棋局前,似乎专门等他到来。
裴渠伏地行礼,行完后即起了身,风平浪静地站直了身体。
圣人眸光微敛,说:“你过来。”
裴渠于是走近一些。
“再过来一点,头低下来。”
裴渠依言照做,此时他的脸距离圣人已是十分之近。他忽开口说:“陛下打算掌掴吗?请不要打右边。”
在他说这话之前,圣人的手已是蠢蠢欲动,可这会儿却又渐渐收紧,微微笑道:“打你朕能得到好处吗?”
裴渠闻言并没有直起身,而是稳稳保持着这个非常高难的俯身姿势,淡淡地回应他的君主:“回陛下,好处也是有的,听说可以解气。”
圣人眸光又敛了敛,讲实话,这一巴掌他九年前就很想给,可他忍到现在破功实在没意思。他登时换了张心平气和的脸,手则慵散搁在棋盘上,道:“有人同朕举报,说裴家九年前匿藏李崇望的小孙女,但之后又立刻撇清了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裴渠立即就想到是裴良春,但他却只是说:“举报者是谁对臣来说并不重要,重点是,臣当年所作所为,陛下一清二楚。”他仍旧保持原先的姿势,接着道:“陛下难道是因为忽然想起来那孩子是朝歌,所以想要兴师问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六娘:哼裴小爹才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