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强撑着病驱在勤政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跪到膝盖红肿都没喊一声疼。
重晔没有做出反应。
第二天,第三天。
直到第三天的开始,重晔让小桑子传话出来,说,如果我再这么跪下去,就让整个慈安宫的人陪着我一起跪,慈安宫的人不够,就连着重晔宫里的人也一起跪。
他大概是以为我是一个善心的好姑娘,只要一听到有人要为我受罪受累,就会心怀有愧,然后就算为了这些无辜的人,我也要内疚一番,紧接着就是放弃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威胁他作出决定。
只可惜,是重晔他看错我了,他根本就不了解我,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不论是上次火烧慈安宫的时候,还是我中毒的时候,我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无休止的牺牲的状态,我连整个庄家会死都能接受,更不论是别的什么跟我不相关的人了。
他们跪不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不想干的人放弃我的选择。
从始至终,重晔就没有出过勤政殿的门,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小桑子那个带着哭腔的传话,他放出的很多的豪言壮语,要关押我,要让人陪我一起跪,结果一件都没有真正实行过,我恃宠而骄,越跪越来劲。
最终,还是惊动了闭门在府上的萧湛,那日正好是他送重姝回来的时候。
重姝先看到的我,飞奔过来扑在我身上嘤嘤哭泣:“母后,阿姝都听说了,母后,你快起来吧,母后你真的要去琼华寺修行么,你走了阿姝怎么办啊……母后……”
我被她哭的没办法,又不能起来,起来我就输了。
重姝抱着我哭了一会儿,就回过身去叫萧湛:“舅舅,舅舅你快劝劝母后吧,我不想让她离开,我想要和母后在一起。”
她找错人了,找谁劝我,都不要找萧湛,我已经在内心和他一刀两断了。
没有人能够动摇的我的决心,就算是重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能。
萧湛那天没有劝我,他也知道自己没法劝我,劝了我也不会听,甚至可能还会一气之下直接剃度了。
劝阻无果,终于还是引来了重欢。
只可惜在她来之前,我跪在勤政殿外,听到了一个足以让我崩溃的消息。
我的幺弟,庄承祀,在乙字号天牢里,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大哥暗中安排了人去劫狱,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却不想重晔棋高一著,安排了人看着,就在他们以为成功的那个时候,拦截的人进去打破了他们的美梦,就在缠斗中,我的幺弟,我想要留下的那个幺弟,就这么被铁链子勒死了。
我处于崩溃的边缘无力挣扎。
我父亲因为这个打击再一次中风,我的幺妹庄宜敏被吓成了疯癫,我大哥自尽于当场,我的大嫂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一根白绫自缢于自己的闺房里。
庄家,家破人亡。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推迟了许久的,对我庄家人的判决下来了。
庄氏,凡十五岁以上者,斩首,十五岁以下者,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当宫奴,连坐三族,罪首丞相庄沛之,念其过往功劳,赐鸩酒,幺女庄宜敏送入掖庭。
罪名除去最大的那一条谋反,还有那些肱骨大臣所披露的大罪十八,小罪十二,每一条都足以让我整个庄家死一次,无休止的死。
这样的判决……我该谢恩么……
我跪在那里听完了这圣旨,大呼三声“谢主隆恩”。
我跪在那里久久都没有起身,伏在地上,这一卷圣旨太过沉重,夹带着我庄家百余口人的性命,我真正承受不起啊。
第二日,我又接到了第二张圣旨,太后庄氏为求国运昌隆替父赎罪,特许前去琼华寺带发修行。
真的,有的时候只是把话说的那么好听而已,国运并不会因为我的祈福而昌隆,我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我的诚心而被超度。
接下圣旨的那一刻,我迎来了重欢,那个从未有一刻狼狈样子的重家长公主,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愿了么?”
我苦笑:“这真的能称作是愿么?我从未有一刻因为有这样的结果而感到高兴。”
重欢眉目清冷,是看不尽的冷漠:“可是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你已经很累了,我很佩服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疯癫,我以为你早就该承受不住了。”
我依旧苦笑:“是啊,我又不是你,我怎么承受的住,我不会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会在最心痛的时候保持冷静的状态,那你呢,重欢,你累不累?你每时每刻这样端着的时候,累不累?就为了那可笑的长公主的一个身份,你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值得么?”
我想要自己活得轻松,也想要自己活得更好,可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