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醒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头顶上悬着的帐子大咧咧绣着绝对违制的九尾金凤不说,她刚动了□子,走过来的竟是之前到侯府传旨的栖梧殿总管傅意。
傅意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显了出来,慈爱而不失恭敬的对福娘一礼:“曾大姑娘莫慌,娘娘怕您年纪小睡不足,特意叫奴才们不要惊扰您。您先醒醒神儿,觉得差不多了老奴再服侍您过去可好?”
他早在陈皇后嫁入太子宫之前就是太子宫的副总管,仅次于乾元帝身边的大总管李明典,年纪比乾元帝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已经是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权宦在与一个小姑娘说话时还丝毫不见骄矜,即便他面容教一般的内监更为阴柔诡怪,也委实令人很难对其升起一丝一毫的反感。
福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睡在了陈皇后的绣床上,不由惊的倒抽一口气,伸手掀起被子就想下床,却被傅意动作灵敏的拦了下来。
“曾大姑娘,使不得。”
傅意跪在榻边细声细气的劝道,也不用旁边立着的小宫女们帮忙,自己拿过了一双粘着朱红色狐狸毛的羊皮小靴,就要服侍福娘穿上。
“虽说这殿里地龙烧的暖和,却也不敢直接踩。您才醒,脚心可受不得这一热一凉的折腾。”
以傅意的身份,从与福娘说的第一句话算起就已经是格外的礼遇,这会儿更是明明白白就把自己当作了伺候人的老奴婢,福娘好歹也是两世为人,要是这会儿还瞧不出陈皇后的意思,她也就白活了这许多年。
若不是陈皇后有意抬举她,她一个外臣之女又有什么值得傅总管这样内监里的第二号人物刻意讨好的?
歪着头看傅意仔细的为自己穿上靴子,福娘定了定神,规规矩矩的给傅意还了个礼:“多谢傅总管。”
无论陈皇后是为了什么如此抬举她,有乾元帝赏赐先帝元后手串又屡次召见的举动在前,对福娘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得了乾元帝看重的人如果在陈皇后这儿受了冷遇,那才是值得世人惊奇之事。
见她这样聪慧乖巧,傅意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边让宫人去偏殿给陈皇后报信,一边又招手让左手边第一个宫人上前几步。
“娘娘最爱她梳头的手艺,大姑娘歇了一觉也该理理仪容,便让她服侍吧。”
傅意说完,那宫人便福身为礼,乌鸦鸦的发鬓上比旁人多出的一支振翅蜻蜓簪微微一颤。
偏殿里来请安的妃嫔们到这会儿还不肯走,图的无非就是见一见传闻中极得圣心的曾家大姑娘福娘,瞧瞧是怎样金堆玉砌的一个人,生生把金枝玉叶们都比了下去。
不然诰命夫人谁还没见过?
就算是有那恨不能日日来栖梧殿拍马屁、借东风的,也没有齐刷刷赶一起过来的道理,没得裹乱。
一听正主就快到了,先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立时就精神了起来,连贤妃也止住了再拿话与陈皇后别苗头的心思,同所有人一起望向了侧殿的门口。
不多时,栖梧殿总管傅意就亲自弓腰打帘,领进了一个堪堪到他腰际的小姑娘。
晓得这就是乾元帝青眼有加的曾大姑娘,众人一面嗤笑陈皇后也不过如此,为了讨陛下的喜欢把个大总管当杂役给人使唤,一面不由细细打量起了傅意身边雪团一样的小丫头。
被一室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心底发毛,福娘默默深吸一口气,才绷着小脸抬首挺胸的跟着傅意继续前行。
老夫人箫氏刚刚被迫直接拍板定下了二姑娘的婚事,心中颇有几分唏嘘,自然也更为忧心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的大孙女。
福娘一进门,她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回。
这一瞧自然也瞧出了问题。
今儿早上领福娘出门的时候,老二媳妇徐氏原本想再给福娘添几件首饰,好凸显侯府千金的尊贵。
还是她做主给福娘梳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最常见的双团髻,金玉首饰也一概不取,只点缀了两朵宫纱堆的小花,身上也只带了陶家世子送的长命锁。
福娘不过被陈皇后的人抱下去歇了一会儿,如今再出来时头上便多了支嵌单珠簪子。
那珍珠足有指肚大小,莹润蕴彩,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箫氏瞧着微一蹙眉,打算回去再好生问问一贯懂事的大孙女,陈皇后下手的贤妃却顾不了那么多,一双凤目恨恨盯了福娘头上的簪子几眼,扭头便毫不遮掩的对着陈皇后一声冷哼。
她与陈皇后同是先帝指给太子的,只不过一为侧一为正。
作为妾侍,比陈皇后早进宫的贤妃不得不跪着迎接了皇家三媒六聘正门抬进来的太子妃,也顺便见识过了内务府与陈家一同置办的嫁妆。
这支金珠簪是偶然想起发妻感叹伤感的先帝赐给陈皇后的,这么多年陈皇后也只在新婚时戴过一两次。
一个连儿子都没养住、说不得后半辈子要瞧谁的脸色的女人,偏偏与她过不去的时候这样下本钱。
陈皇后只当没听见近在咫尺的挑衅,笑意盈盈的把福娘叫到了身边,礼也不要她行,直接就把人搂到了怀里。
“我可算是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丫头了,瞧着就可人疼。”
轻轻摸了摸福娘的脸颊,又顺手为她正了正发上的簪子,陈皇后揽着她慢慢问起了日常起居,诸如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又问她识了多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