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很快端了一盘子卤肉和一碗猪蹄汤上来,至于面条还在锅里煮着,会稍微慢一些。
孙哲杨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丝毫没有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他很久没有吃过油水这么充足的食物了,准确地说,他已经很久连肉都没有吃过了。
韩晨心和韩衷都看着他吃,没有动筷子。
随后老板把三个人的面送过来了。
孙哲杨拿筷子很快将面条拌得匀了,然后夹了一大筷子送进嘴里,发出丝毫不讲究的吸面条的声音。
韩衷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就停了,韩晨心倒是不紧不慢将他的那碗面吃下去一大半。
虽然是号称的卤肉面,但是面条里面只有两、三片卤肉而已。
韩衷干脆拿筷子,帮孙哲杨把前面盘子里的卤肉夹到他的碗里。
这么温情的待遇,韩晨心都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只有他小时候,韩衷偶尔能来跟他们母子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会帮韩晨心夹夹菜。
可是孙哲杨却连头都没有抬起一下,用筷子把面条和卤肉一起夹起来,送进嘴里。
孙哲杨比韩晨心先吃完面,看了一下埋着头还在吃的韩晨心,问道:“猪蹄你们不吃吗?”
韩衷抢在前面说道:“你吃吧,我们不用。”
其实他本来想问孙哲杨还吃不吃些别的,可又觉得这里的东西用来招待许久没见面的大儿子,实在不够档次,他还是想着晚上能带孙哲杨去吃些好的。
孙哲杨把猪蹄汤端到面前,一个人把猪蹄啃了,然后把汤水连同里面的豆子一口气全部吃了个干净。
他放下筷子,这才觉得饱足了。
“够了吗?”韩晨心已经放下了筷子,问他道。
孙哲杨伸手拿了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点头,“饱了。”
韩晨心于是招手叫老板来结账,结果韩衷抢着把钱给了,“我来我来吧,”他说,急急忙忙掏出钱来递给老板。
吃完饭并没有急着离开。
孙哲杨又点起一根烟来,这一回不紧不慢地抽着,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韩晨心先开口问道:“有什么打算?”他是司机,他必须得确定他们接下来的路线,才好出发。
韩衷对于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才好,他看着对面的两个儿子,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在过去许多年的岁月里,他不管说什么,他的儿子都会仰着头看他,认真听着,尤其是他的大儿子,这个孩子表面上要皮一些,可是其实比起他弟弟来,他还要更听话一些,就像每个普通的小男孩一样,对父亲有一种天生的崇拜,不管韩衷说什么,那时候的孙哲杨都会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腿边上,大叫着“好!”,然后满怀热情地冲上去。
然而韩晨心却从小就沉默冷静,或许是残缺的家庭对他的性格造成的不好的影响,他什么话都闷着不说出来,韩衷买了礼物去看他,韩晨心总是默默接过来,然后被许嘉怡要求着说谢谢,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兴奋或者高兴的神色。
韩衷到现在都还记得,韩晨心初中时候被他哥哥把腿打伤裂开一道大口子那次,他一瘸一拐回到家,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脸上连痛苦的表情都看不到。是许嘉怡看他走路不对,叫住了他,脱下来裤子才看到那一条狰狞的伤口。当时许嘉怡差点吓晕过去,可是韩晨心仍然沉默着。韩衷问他是怎么伤的,他抬头看着韩衷,说:“是你儿子打的。”
那一次韩衷觉得心很凉,因为韩晨心没有感情也没有情绪的“你儿子”三个字,韩衷不知怎么,险些就哭了出来,他这才抱起韩晨心,急急忙忙往医院赶去。
那时候尚且年轻的韩衷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在这样一种环境下,与两个儿子坐在一起,吃了这么一顿饭。
孙哲杨抽着烟,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前方,其实他这时候什么都没看进眼里,也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单纯地享受香烟在肺里弥散的快感,要知道他被关在里面的那些日子,想抽烟已经想到快发狂了。
韩晨心问出来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他,他于是也不再问了,看了一眼对面看着孙哲杨有些走神的韩衷,又看一眼正在走神的孙哲杨,韩晨心站了起来。
凳脚在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孙哲杨突然回过身来,转头朝韩晨心说道:“检察官,能送我去小艳那里吗?”
韩晨心低头看他,用平板地声音告诉他:“朱小艳在殡仪馆。”
孙哲杨“嗤——”一下笑出声来,“我说她家里,殡仪馆还是算了吧,才从看守所出来,不去那种地方触霉头。”
朱小艳的家就是犯罪现场,前段时间是被警方保护起来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交还给朱小艳的亲属。
韩晨心还是提醒他道:“那里你应该住不了了。”
孙哲杨说:“住什么?我不住,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我衣服什么的都在那里,可以去取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