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惊之下,一般是双眼大睁,甚至散瞳,陶李芬却相反,她闭上了眼睛。
大戏开幕,从闭眼开始。
她的眼睛一闭上,突然间没了她的目光注视的紫桂花立显不安,不断地摇摆颤抖,仿佛骤失怙恃,就像突然间失了群找不到母鸡的小鸡崽。
随着它不安的摇摆,三十六棵桂花树如同遭受着狂风吹拂,按照紫桂花的节奏一同剧烈地摇摆。
摇摇摆的紫桂花呀,它再找不着家。
它在颤抖中枯萎着,它在摇摆中焦急着。
它焦急,三十六树桂花树陪着焦急,比紫桂花更焦急。
它们焦急的不是心情,它们没有心情,所以它们焦急的是身体!
它们焦急的样子,就是急变,它们急促地焦化,化着焦炭。它们焦化中所释放出来的炭烟,从四面八方,都飘向那朵紫桂花!
紫桂花,因为它,三十六树,无论远近,都因为它的衰败,而集体自杀!
它们杀死自己,成全紫花。
当然是成全,它们的精烟,通通奉献给了紫桂花,精烟散尽,它们成了灰尽。
没错,是灰尽,不是灰烬,因为三十六棵桂花树,没有留下任何灰烬。
它们先是成了焦炭,接着化成灰,连灰都化作精烟飘给了紫桂花,接着它们就尽了。
干干净净,无一留存,连一根一须一叶都不再有,包括结着紫桂花的那棵树也一样。
这是,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旨意,在给大戏腾场子?
只剩下的那朵紫桂花,像是被突然髮生的巨变弄懵了,呆呆地凭空高悬在原来的位置。
它无枝可依。
无依无靠,没有谁要!
别的花儿,即使落蒂,还懂得去飘零,它却连这个都不会,没有谁教它,它只会衰败枯萎。
它枯萎了,当所有的三十六树桂花树只剩下了它之后,它也在摇摇摆摆中完全枯萎。
它不再是它,它再也不是有着一对桃花大眼盯着不放的紫桂花。
找不到那对不舍的眼睛,它败坏了自身。
它不再是有人喜爱的花,它变成了一对苦胆,紧紧地相连。
苦胆只是它的样子,它就似一个蒂杷上结出的两个微微小小的苦瓜。
说它像对苦胆,又像两个腰子。
桂花树上,当然不可能结出苦瓜,更不可能是腰子,即使是紫桂花也不行。
它只能是!一朵花,结了两粒籽。一花双子,紫桂子!
它,变成了它们。当然是桂子!
一对紫桂子。
就是三十六树桂花共同的后代。
桂花结子殊不易,多见桂花开,少见桂子在。
山寺月中寻桂子,千年过去也没有找到几粒。
今晚,明月夜,世界遗忘角落,龙王镇,忧乐沟,长生居,碾子坝,大碾盘边上,却出现了一对桂子。
一对早生的桂子!
早生桂子!
当然是早生的,一般的桂子成熟,那是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