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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大结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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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农具打他?

赵胤冷笑一声,横刀在前。

“出来吧。你跑不掉了。”

四周一片安静。好一会儿,那间堆着杂物的破房子,被人推开了。

出来的人,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一身黑衣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圆檐的藤帽,身量极长,眉头紧蹙,眸底有一抹冷然的锐色,年纪约莫六十来岁,整个人看着很是精神挺拔。

而且,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愧是锦城王。这都能找上来……”

说到这里,那人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高倨马上,稳稳坐在特制木椅里的大黑,恍然大悟一般冷笑。

“这条狗居然还活着。哼,算你们狠。”

赵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的肃杀微微收敛,倨傲的脸,像一只草原上的鹰,俯视着他。

“我该怎么称呼你?半山先生,还是乙一,或是如风?”

那人脸色一变。

好半晌,抬起手上的长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胤冷漠地看着他,骑着马儿往前两步,这个时候,巷子的另一边,杨斐等人已经围了上来,远远地看着,赵胤抬手示意,他们便留在了原地。

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赵胤看着眼前半山这张脸,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地道:

“在阴山皇陵的时候,本王便怀疑你了。”

半山眉目微凝,盯住赵胤一动不动。

赵胤道:“你熟悉皇陵里的一切,知道死室的布置,是九宫八卦位,知道死门一开,便有一刻钟计时,知道欲望之门和百媚生……”

半山道:“我有双生鼓上拓下来的图纸,知晓这些并不奇怪……”

赵胤冷笑,“那你也不可能知道当初黄金屋和宝藏消失的确切位置,更不会知道机关启动后,永禄帝和懿初皇后从鸳鸯亭跌入池水,坠入机关深处,以及阿木古郎是在蟠龙口断臂的事情!”

半山微微怔住,随即笑开。

“看来当初利令智昏,入陵后太过着急,又急于显摆,说得太多了一些……”

当年和永禄爷、懿初皇后、阿木古郎一行人闯入阴山皇陵的人,只有他们的几个近卫。而如今尚健在的,屈指可数,再稍稍筛选,便可猜出他来。

赵胤抿了抿嘴,“你承认了?”

“承不承认又有何重要?”半山淡淡回应一声,并不惧怕被赵胤的人围堵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

“乙一之名,早已被永禄爷剔除,我早不是十天干。至于如风……也早已死了。活着的人,只是半山而已。”

赵胤冷冷看着他,“你素来小心谨慎,为何要挺而走险潜入大晏劫走白马扶舟,这是为了什么?”

半山别开脸去,“你无须知道。”

赵胤举起绣春刀,“你不怕死?”

半山看着他的眼睛,“死有何惧?老夫活了这一把岁数。经过的生死,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赵胤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须发花白的老者,双眼眯了起来。

“你不是半山。半山早已和无为一样,死在那次丙一的截杀中。你假冒他再回兀良汗,到底意欲何为?”

当年丙一捎来的消息里,说得很清楚。

半山和无为,不可能活着。

正因为此,赵胤才能放心大胆地让杨斐假冒无为前往漠北。谁知后来,竟然又冒出一个半山先生……

“哈哈哈哈哈。”

半山笑了起来,眼角皱纹深深。

“无为不是无为,半山自然也不是半山。”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由就想到当年在额尔古的大猎场,二人针锋相对,彼此指证,要在巴图面前证明“无为是无为,半山是半山”的事情来。

“为什么?”赵胤眸子微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半山冷冷一笑。

“做了便是做了,哪有为什么?”

赵胤沉默一下,“十天干,本不该有叛徒。”

“我是唯一一个。不,还有一个魏州。”半山突然想了起来,“说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唯有乙字卫这一支,叛徒辈出,哈哈哈。永禄爷若是看到,不知会做何想,会不会后悔当年一时仁慈,放我离去?”

赵胤看着他狂笑的样子,突然一叹。

“年幼时,本王常听诸位前辈的故事。”

半山一怔,盯着看他,“年幼时?听何人说?”

赵胤道:“先帝。”

半山问:“先帝如何说我?”

赵胤道:“忠心事主,有情有义。”

几乎刹那,半山的眼眶便湿润了,盯住赵胤片刻,他又咬了咬牙,“不可能。”

赵胤微微抿唇,“本王从不撒谎。”

半山是假冒的半山,自然本名也不叫这个。

以前,他叫如风,是阿木古郎的贴身近卫。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十天干的乙一,是永禄爷赵樽派到阿木古郎身边的细作。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细作,因为相伴多年后,他对阿木古郎这个主子有了主仆之情,不忍再继续欺骗利用。当然,他也未曾背叛过赵樽,而是据实相告,在为赵樽做完最后一件事后,脱离十天干,再向阿木古郎请罪,最后随了阿木古郎同返漠北……

只是他不知,早已获得了永禄爷的原谅。

赵胤道:“这样的一个人,对主子一片赤胆,对兄弟肝胆相照,为何会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我做了什么?”半山突然嘶声反问:“狼头刺?哼,你既然知晓我是假半山,那就该知晓,狼头刺的存在和他们以前犯下的恶事,与我无关——”

“无关?”赵胤冷冷道:“你假冒半山,回到阿如娜身边后,派人夺走双生鼓,诱我们进入阴山皇陵,几次三番为难,也与你无关?”

“那是你们自找的。”半山微抬下巴,“锦城王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如何逼你?”赵胤沉声。

半山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说来说去,便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啊?”

他回头看了一下,只见杨斐等人站得老远,赵胤的身边也没有人。

半山又冷笑一声。

“你杀了魏州,又逼得来桑走投无路——”

魏州?赵胤脸色不动,脑子里却突然清明,冷眼盯着他,“你是魏州生父?”

“不然?”

赵胤突然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荷包。那是他回京后,赵云圳拿来归还的——魏州房里的那个荷包。

赵胤拿起他,摊在半山面前。

“我犯了两个错误。”

半山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赵胤平静地道:“其一,因魏州是丙一托人从草原带回京师抚养,又轻易得到乙一的身份,我曾以为他是丙一的孩子。”

“其二,我以为清虚道长便是你,导致几次误判。”

一听清虚道长,半山突然咬紧了牙槽。

“那日清虚馆大火,是我晚来一步,让你得逞,杀了我儿。清虚老儿受人指使,陷害我儿,死有余辜。”

丧子之痛,如尖刀刮骨。

赵胤看他情绪激动,缓了片刻,又徐徐问道:“你与来桑,又有何干系?”

半山突然僵滞。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寂静无声。

赵胤不催他,只静静站在风雪中,一只手搭在大黑的背上。大黑冷眼看着,舔一下他的手指。

“来桑,是一个错误。”半山突然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仰头望天,“我这一生,谁人都不想辜负,最终却辜负了所有人。”

赵胤平静地问:“此话怎讲?”

许是大势已去的悲伤让半山有了倾诉的欲望,许是赵胤的平静和淡然,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沉默片刻,半山终于开口。

“前半生愧对永禄爷,后半生愧对阿木古郎。我这一生,皆是失败——”

赵胤双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小雪,一片片如盐似絮,洋洋洒洒落在头顶。

半山没有去抹脸,迎着飞雪幽幽地说道:“阿如娜是阿木古郎的儿媳,我却……酒后失控,酿成大错。”

赵胤眉头微蹙,“来桑,也是你的儿子?”

半山点点头,“当年,州儿出生不久,他的生母便死在冰原。他母亲生前唯一的愿望是回到南晏,生她养她的地方,临死前求我,让州儿回到大晏去,做堂堂正正的大晏人……”

吸一口气,他嗓子被风雪刺激,几乎沙哑。

“我纵是万般不舍,也要了却他的遗愿,这才托了我的好兄弟丙一,让他帮我找一户好人家,能善待他……”

赵胤默默无声。

半山却已掩面蹲下,在凌乱的柴草边,低低吸气。

“那之后,我便郁郁寡欢,却不想一次酒后,与阿如娜酿成大错……”

赵胤道:“你便没有想过,为何会酒后失控?你吃醉了,阿如娜也醉了么?”

半山嘶嘶冷笑。

他听得懂赵胤的意思,多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事有蹊跷——当年巴图迷恋陈岚,不喜阿如娜,两人成婚许久都没有孩子,阿如娜难保不会乱来。

但那又如何?

管不住自己的下丨半身,难道责怪女人的主动?

“不怪旁人。皆是我。一切皆是我。”

显然,半山已陷入了情绪。

一生蹉跎,两鬓风霜,他在前尘往事中难以自拔。

赵胤却很清醒,调动着半山的情绪,也掌握着话语的节奏。

“那你为何又要冒险潜入大晏,劫走白马扶舟?”

半山稍稍平静了一些,但说话的时候,没有去看赵胤的眼睛,“我怀疑,他才是巴图的亲生儿子……”

赵胤脸色有刹那的变化,随即又沉下声来,“你有何凭证?”

半山抬头,突然哼笑一声。

“出于两点考量。其一,白马扶舟的眉眼与阿木古郎确有几分肖似。其二,那天,狄人长老申翁去为白马扶舟行祝祷之术,恰好看到白马扶舟身上的胎记……”

“没有想到申翁居然是你的人。”

“不可这么说。”半山不冷不热地道:“那申翁与我,不过一饭之恩,算不上是我的人……”

赵胤眉眼不动,望着半山似在审视真假。

半山与他对视片刻,倏而自嘲一笑。

“然则,他骗了我。”

“骗?”赵胤目光微凝。

半山接着道:“多年前,我曾听阿如娜说起,那个孩子生下来大腿根处有一块浅杏色的胎记,我便顺着这个线索去寻,奈何遍寻不见,于是托过申翁,让他替我在狄人族中找寻……”

“胎记?”赵胤面色微动,“那乌日苏身上,可有胎记?”

半山摇了摇头,赵胤以为他是说没有,不料,却听他道:“当年褚道子带走大皇子,被追杀时,坠落狼山。坠山前,他将小皇子抛给了追杀者……也不知是这些追杀者为了方便交差,还是阿如娜自己心虚………总归,乌日苏的腿部有胎记的那个地方,自小就因为受伤掉皮,早已看不出本来模样……”

那真假皇子的事,如何说得清楚?

赵胤问:“胎记一事,可有外人知晓?”

半山道:“大皇子生下来就被阿如娜动了手脚,当时知道的人早被灭口,连同他的生母恐怕都不知……”

赵胤淡淡一瞄,“她对你还算有情有义。”

至少,他知道这个事,还活着。

半山听出赵胤话里的讽刺,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说来也巧,那白马扶舟的大腿根部,也因幼时受过重创,有一片纵横交错深可入骨的疤痕,便是那处曾经有过胎记,谁又看得出来?”

如此巧合?

赵胤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半山,没有说话,

半山却打开了话匣子,咬牙切齿地道:“那申翁着实可恶,借此引我到南晏,实为诛杀老夫。”

赵胤笑了起来,“你不是与他有恩?”

“哼!这点恩情,能值几两银子?远不如他在玉姫面前表功来得紧要。双生鼓一事,玉姫那个女人记恨我呢。”

半山说到这里,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眯起眼来看赵胤,表情不定,眸底深处却弥漫着一抹悲凉的气息。

“事已至死,说什么都无用。老了,被人欺骗也是活该,落入你的手里更是咎由自取。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半山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小丙的声音。

“阿胤哥,我有一事要问他。”

赵胤明白他要说什么,示意他过来。小丙身子还有些虚,这些天骑马追逐,整个人瘦得眼眶都凹陷了下去,唇青脸白,看着格外瘦弱。

“我问你,我的父亲,丙一,他在何处?”

半山静静看着小丙,嘴唇动了动,沉默片刻,“死了。”

死了?

小丙不能接受这样的消息。

那个人至死也没有回家。

他长这么大,那个人从来没有看他一眼。

小丙手指掐着刀柄,紧紧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咬着牙问:“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半山冷冷看过去,见小丙目光含小青,转而望向天空,声音沙沙地道:“他在刺杀半山和无为的时候,便重伤不治,是我为他处理的后事……”

赵胤心下微震,接过话,“那我收到的密信?”

“是我替他发的。”半山面色微白,自言自语般说道:“十天干,不可以有完不成的任务。”

怪不得会这样——

赵胤心下突然明朗,淡淡道:“在兀良汗时,你一直都知道无为不是无为。”

“是。因为半山也不是半山。”

雪下得更大了,有些刺眼。

小丙压抑的呜咽声,比山风更凄凉。

半山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挤出一道道深深的垄沟,一条条写着岁月的痕迹。在小丙的呜咽声里,他眸底的光芒在渐渐涣散,仿佛失去了神采。

“两易其主,皆以背叛收场。老夫死有余辜!你们动手吧。”

赵胤徐徐抬起绣春刀,半山闭上了眼。

一世经历此时都在脑海里迅速地放映,年少时同尚是晋王的永禄爷纵马狂奔,纵横南北,看遍了山河盛景。年长时陪在阿木古郎身边,在落日的草原上策马驰骋,为兀良汗开辟了大片疆域……

青史或许不会有他的名字,

但青史定有他的功劳。

一个人能伴随两个当世豪杰建功立业,此生也是无憾了。

一阵长久地沉默后。

“铮!”

绣春刀入鞘。

赵胤的声音凉凉的响起。

“我不杀你。”

半山倏地睁开眼睛,看着赵胤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片刻,他喃喃问:“你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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