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事素来疼外甥,见这些村民越闹越厉害,哪舍得把侄儿交出去,便喝道:“嚷什么嚷什么,这夫人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绊倒磕死的,你们跟着瞎嚷嚷什么,谁看见有人推他了,别胡乱诬陷人,要见官是,好啊,我正想见官呢,告你们讹诈。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种的是李家的地,借的是李家的钱,荒年是谁接济你们,这时候倒成了中山狼,还想反咬李家一口!你们涨能耐了?有种就给老子试试!”徐管事在乡间素有积威,每次来催债还带着护卫,这样一番喝骂,倒是吓住了村民,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说话了。
徐管事见这些人被自己镇住,丢下二十两银子在那男人面前,冷笑道:“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告诉你,这是可不是怕了你,这是可怜你。去给你媳妇装裹装裹再买副棺材,剩下的娶个新媳妇。”
说完趁着众村人还在发愣,拽着自己的侄儿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询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开了,原来,死了婆娘的男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竟然推着尸体跑到县衙告状。县令也只好派仵作验尸,收了状纸。县衙里有李家的人,见这架势,便飞也似的去给他报信。
李询真是觉得最近背透了,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事情已经怎么多了,这些人还不肯消停一会儿。这件事若是在从前,根本不可能闹大。村长和族人就会把事情压下来,不让那苦主闹事,就算告,那些目不识丁的庄户又如何会告,连状纸都写不出来,又怎么告?现在这人竟然推着尸体,拿着状纸在县衙门口哭,自然是有人替他谋划。
以往出了这样的事,县令处置妥当了自然会派人过来打声招呼,卖个好。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家儿子闹出的丑事还没消停,这会儿家丁又闹出人命来,那些族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事到如今,也只能把那个小厮交出去了。
李询把徐管事大骂一通,又将他的侄儿绑了,送到衙门去。派人跟县令说,人命关天,请县令秉公办理。
这边还没闹完,李湛又带着差役过来了。李询心头冒火,虽然族长要应酬这些官员,他的性子已经磨得很是圆通,但这些年他一直是受人尊敬礼遇,哪里受过这等憋屈,李湛这时候来,明摆着是要找他的茬。
李询把手攥了又攥,忍了气过来和李湛见礼,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则是冷冰冰的:“一个刁奴伤人的事情竟然惊动了刺史,李刺史如果是来逮我家那个刁仆,恐怕是来晚了,在下已经把那刁奴送到县衙去了。”毫不避讳的讥讽李湛小题大做。
李湛则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笑道:“倒不知你家还有刁仆伤人的事情,不过这等小事自有县中处置,本官是刺史,自然没有插手的道理。”
李询一听李湛竟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满腔的火气发了一半,又憋了回去,胸口憋闷不已,冷笑道:“那李刺史今天的来意是?……”
李湛笑呵呵从一个吏员手里接过一本册子,打开念了起来:“经查实,陇西李氏姑臧房共于迁移兵户期间侵占土地一千一百三十二顷二十八亩三分,责令陇西李氏二十日内将不法多占土地清退完毕,交还官府,则不与追究,如若拒不归还,则依律治罪。”
现在的李湛可不是刚来时候的白丁,他已经掌控了军队,二十万的西北大军在他手里,就算李家拼上全族的性命,也不可能跟他对抗。现在李湛有恃无恐,自然可以冲一直跟他暗中作对的本家族长下手了。
“李刺史好手段啊。毫厘之差都不放过,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啊。”李询看着李湛,已经无法掩饰眼中的怒火了。
李湛冷笑道:“此言差矣,这等功劳怎能归于本官一人,这都是刺史府各位吏员的功劳,大家一亩一亩的核对,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就是怕算错了,让李家遭受损失。族长若是有异议,不妨派家里的管事协助官府再核对一遍。”
李询自然不敢让管事去核对,这样做就是质疑官府,不管官府核查的有没有错,作为百姓也不可能质疑,否则就是造反,回过头来,很可能遭到更多的打击,甚至其他官员都不会帮他们说话。
一般碰上作对的官员,大族会动用自己的上层关系来解决,花钱解决最好,若是软硬不吃,就在朝中参劾,哪个官员没有弱点,就算没有,也可以罗织出来。但是现在皇帝摆明了支持李湛,朝中的弹劾一概压下,这种情况下,李询就只能低头,毕竟跟官府硬碰硬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李询的嘴角抽了抽,笑道:“不敢,李刺史既然核算出来,那必然是准的,姑臧一房在凉州人口众多,李询身为族长不能时时约束,真是愧见刺史啊。我会尽快派管事将多占的土地清点出来,交还回官府。”
李湛笑道:“族长如此明白事理,真是李家之幸,族人之幸。那李湛这就告辞了。”
李询看着李湛离开,心中一阵翻腾,“噗”的一下竟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