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娜紧接苏薇上场,在苏薇的分数出来后一分钟内,她没有马上热身等待比赛开始,而是在亚历山大霍尔面前老老实实的站着。
何翩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亚历山大表情严肃,上下嘴唇翻飞,像是在强调,瓦伦蒂娜也一改往日的笑容满面,不断认真点头。
直到现场解说报出她的名字十几秒钟后,亚历山大才停止教诲,拍了拍瓦伦蒂娜的肩,她滑上冰面。
根据规定,现场解说报出名字和国际后,选手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开始比赛,时间已经过去半分钟,瓦伦蒂娜一直低着头在冰面上逡巡,最后才滑到冰场中央,倒计时在十秒处停止,音乐终于开始。
她的短节目选曲来自柴可夫斯基的《忧伤的华尔兹》,作为大提琴演奏版,这曲子如泣如诉,像是一个女低音在轻轻吟唱哀伤的故事,纤美的旋律柔滑缭绕在琴弦上,瓦伦蒂娜也像是一只漆光澄净的大提琴静静站立,手臂犹如琴弓缓缓拉动,身体旋转中慢慢滑出,开始她流畅的滑行。
力量是滑行不可或缺的元素,而力量对于瓦伦蒂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依靠腿部力量,她从最一开始就保持着出色的速度。
直到第一个跳跃,速度才稍微慢下,瓦伦蒂娜纵身起跳,何翩然在场边却看出有些不对劲。
瓦伦蒂娜争强好胜又把挑战跳跃高难度当成一种享受,有时分站赛她都喜欢在节目里使用阿克谢尔三周跳,更别提每次和夏天还有何翩然正面对决,两套节目里她恨不得使用三个阿克谢尔三周跳。所以一般短节目的第一个跳跃,瓦伦蒂娜的编排一定会是3A,但何翩然看到的确是一个起跳力量一般的2A,虽然高度远度无可挑剔,技术技巧至臻熟练,但为什么瓦伦蒂娜要放弃3A?这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很奇怪吗?”
何翩然侧头,看见埃文站在自己旁边。
“是啊,瓦莱为什么不跳三周?”
“在你教练去世的这段时间,瓦莱的膝盖因为练习阿克谢尔三周跳受伤了。”埃文看着冰场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受伤?严重吗?”何翩然紧张地追问,这段时间她沉浸在悲伤里,已然忘记其他所有的事情。
埃文又看了眼不远处正紧张得双手合十的霍尔教练,“不是很乐观,是半月板的损伤,医生和康复治疗师都建议她手术,但瓦莱拒绝了,毕竟还不是很严重,她想等这个赛季结束后再研究。”
“她很坚强,”看着冰面上疾驰的瓦伦蒂娜,何翩然心潮涌动,“也很勇敢。”
“你也一样,对了,我还没有问候你,我很抱歉,愿上帝保佑陈教练。”埃文拍了拍何翩然的肩膀,俨然一个成熟的兄长,“袁的情况怎么样?”
何翩然点头,“师兄也是陈教练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情绪一直很低落。”
“我也很担心他,就像瓦莱担心你一样,你们两个都要保重。”埃文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该打扰你,我们继续看比赛吧。”
钢琴在大提琴的间歇响奏,宛若夜空下静静流淌河流里不大不小的石子,光滑圆润,水流经过,激起小朵涟漪,缓缓散开。
曲折的河流流过贫瘠的土地,凄婉的月色下泛起粼粼波光,瓦伦蒂娜伸出手又收回的动作一改往日作风,细腻悠远。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散开的下摆三四层都是半薄的轻纱,滑行时飘起又落,显得她原本就修长的双腿更有风情。
这是一种含蓄的风情,和欧美选手擅长的外露与奔放不同,瓦伦蒂娜这两年的表演风格越来越趋向细腻,或许也跟选曲有关,她保留了一直以来擅长的典雅端庄,又在这样的表达方式里加入了新的元素,让整个人的表演都提升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层次。
哀伤的美总是很容易打动人心,因为知道瓦伦蒂娜膝盖有伤,所以何翩然在看她第二次起跳时多少有点胆战心惊。
但瓦伦蒂娜始终是瓦伦蒂娜,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不在话下,虽然明显能够看出她有在起跳时控制力量,速度骤减,高度远度也不及从前,但完成质量依旧出色,无可挑剔。
或许是为了减轻膝盖的压力,第三个跳跃,瓦伦蒂娜选择了相对简单的萨霍夫三周跳,不过她一向擅长用刃跳跃,这个简单的跳跃自然不在话下。
悲伤是可以听到和看到的。
柴可夫斯基的大师之作毋庸置疑,华尔兹原本是优雅的三拍子舞曲,但在他的演绎下,轻快潇洒的旋律收细再收细,音调绵长,节奏低缓,保持了华尔兹圆舞曲原本灵巧的神韵同时,又赋予了它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