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起身道:“父亲,你就体谅一下此刻女儿的心情,骤然富贵的狂妄之心。毕竟我这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深宫之中我无需人陪伴,我一直也没有同伴。我一人能得到的宠爱,有一日是一日,就这样过吧。”
夏语澹起身离开了,不是因为在夏文衍面前撂了狠话,而是,弘宣妇道,永固家邦,这就像一道紧箍咒,糟糕透了。夏语澹只想做个任性的小女人,不想成为妇人学习的楷模,夏语澹只想有一个小家,过过小日子,不想承担永固家邦的责任。
夏文衍再坐了一会儿,喝完了他手上的茶才离去。
夏语澹坐在霞明亭吹风,眼瞧着成片成片的石榴树,一株株的石榴树挨着,一个个石榴挂在枝头,累累果实树枝都压弯了,几株石榴树搭了木架把压弯的树枝撑起来,今年的石榴结的太多多,夏语澹看着无端烦心,道:“既然枝头承不住重为什么不摘掉几个。”
侯在一边的陈姑姑注意夏语澹的眼色,道:“今年姑娘一住进石榴院,石榴便挂满了枝头,想着是个好兆头,就只由着它们这样长着了。”
“哦!”夏语澹听了解释更加烦心,不过她一向忍耐惯了,心里烦躁面上不显,还是静坐着,一个人静静呆着。呆久了,想多了,整个人冷静下来自我开导了,就不烦了。
忽然没有征兆的,夏语澹被人从身后拥抱住。夏语澹本能的吓了半跳,回头看去,转吓为喜道:“你怎么来了,吓了我一跳。”
“想什么呢,人都走了,你都没注意。”赵翊歆随意问,却是坐在了石凳上。他来有事,不过看见夏语澹发呆到陈姑姑她们走光了都没有察觉,就不急着说他的来意。
夏语澹看了一圈空空的明霞亭道:“今日父亲叫我娘娘了。”
赵翊歆一笑道:“夏侯甚是乖觉,领了一个好头。你可不是娘娘嘛,早点叫上口,你就是娘娘了。”
“娘娘呀~”夏语澹尽量让语气轻快:“我前几天才见了几位娘娘,父亲这样叫上口,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丽妃娘娘是几位娘娘中最年轻的,也三十三了。”
赵翊歆拿着一个石榴,很轻松的一掰,就把石榴掰成了两瓣,里面的粒子也没有掰碎,一颗颗晶莹剔透。赵翊歆很有耐心,拿过一个茶杯装剥下来的石榴粒。他剥他的石榴,听夏语澹说话。
赵翊歆要听,夏语澹只能继续说:“其实别和我比,丽妃娘娘和老不沾边,看着不像三十三,只有二十七八。贵妃娘娘是几位中最年长的,已经过六十了,看着也不像六十的样子。皇后娘娘今年是五十七,虽然偏瘦……”夏语澹觑着赵翊歆的脸色,大胆说实话:“皇后娘娘不是因为瘦,这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有些话我也听到知道过。丽妃娘娘,成妃娘娘还能进出西苑,时常伴在君侧,身为正宫的皇后娘娘,却几个月见不到皇上,甚至被视为正宫象征的权利,都被贵妃娘娘分走一半。皇后久无圣宠,心里苦闷,才看着苍老。可是皇后的苍老,也比寻常五十七的妇人要年轻一些。”
“宫里的女人,都没有老在明面上。相由心生,面上不老,她们的心老了吗?我以前住在乡间,有个五十岁的老翁丧了独子,真的是一夜白发,形如枯槁,不到两年也死了。还有为了生活天天干活的,生活的辛劳,可是让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如六十岁的老妪。那么这样一想,宫里的女人,面上不老,心也不老。”
“是不该老得太快了,这一世能活在宫里,没有生活的辛劳,虽然各位娘娘没有子嗣……儿女都是讨债鬼,没有了子嗣也就不需要为了子嗣操心。老得太快过完了这一世,下一世投胎,即使再回人道,也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了。宫外头,和庆府已经是大梁的上府,平民年年的盼头也是年年有余,温饱有余,在宫外生活不易!所以别人说宫里的女人多寂寞,那不是寂寞,是羡慕。别人为了生活操碎了心,还有空坐下来寂寞?”
“你寂寞吗?” 赵翊歆剥完了一个石榴,一直认真在听。他只有这一句话,对宫里几位娘娘不予点评,也不在意夏语澹的评价。
“我不寂寞!”夏语澹斩钉截铁道:“只要人活着,看着花开花落,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每一朵花不同,每一天也不同。我不做那无病□□之态,我不寂寞。”
“恩!”赵翊歆其实不全明白,为什么一个娘娘,绕出了寂寞来,又不寂寞。不过他没接着问,把盛着石榴粒的茶杯推到夏语澹面前道:“先生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夏语澹吃着石榴,因此说话含糊。
仇九州随他的爱人?孟大人回山东拜祭孟大人的先祖,说好一月回来,后来好像出了事,一直没有还京,有乔费聚和虞氏在先,夏语澹还为仇九州悬了心,但两位都是赵翊歆多年的授业先生,夏语澹又把心放下了。
赵翊歆没有笑,道:“仇先生回京是处理裱画店的生意,孟先生已经辞去了所有的官职。他们回来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