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夏文衍双眉拧紧,低声道:“你的身后有夏家,你去段家,和正室夫人差得了多少!”
夏语澹用柔软的声音点头道:“是呀,我的身后有夏家。十四年前,我的生母,也以为她身后有夏家,结果呢!她死了,连着那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我的亲兄弟,一起死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夏文衍骤然站起,面色铁青。
今天什么都赶在一块儿了,夏语澹梗着脖子和夏文衍对视,道:“冯家怎么说我的,怎么说我生母的,冯家都能知道,我是傻子,又聋又哑吗?人在做,天在看,天知道,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去的!”
夏语澹面容哀凄,那双淡漠的眼眸里,涌出再也掩饰不住的哀怜,为自己哀,为阮氏哀,为那位出生还没一个时辰就被闷杀的兄弟哀。
“不要提她!不要提他!”夏文衍逃避的嘶吼。
“当年你们是何等的恩爱,情真意气,现在提都不能提了,只剩下‘她’了?”夏语澹的眼眶里掬着满满的泪水,凄凉的笑道:“没有今天的事,我兴许还能憋着。今天的这个事,我还怎么憋着。我的生母和兄弟就那么死了,说是杀人偿命,家法,族法,国法,哪一条法,规定了这夏家门里,谁给他们抵命?她们死了就死了,谁的命都不用抵。谁让我的生母下贱,她给人做了妾,她的命就不是她自个的了,生死在别人手里;她生的孩子,也不是她自个的了,生死在他父母手里,随便捏死。”
家法不追究,族法不追究,国法上,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从来都是说说的,一个出身国公府的正妻,杀死德行有亏的姬妾,一个嫡母杀自己的庶子,官司打到了御前,乔氏都不用偿命。那是乔氏一个人杀的吗,是整个夏家联合绞杀了她们!没有夏家的势利,冷漠,残酷,自私,暗地里自己家里先斗来斗去,阮氏能被推出去,成为乔氏杀鸡儆猴的鸡吗?
每一个时代的法律,不代表所有人的公平,它代表所有人在这个时代,各自该遵守的游戏规则。
这个时代,把人人不平等写在律法上,所以阮氏和她的孩子,死了就死了,谁能给她们报仇,谁能挑战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和天下为敌!
夏文衍面色惨白,直指着夏语澹,面部僵硬道:“你既然那么清醒,你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还要把这些说出来?你想用她们的死亡,来提醒我,来折磨我,让我自责,让我一直活在痛苦里吗?”
夏语澹挂着眼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提醒我自己。我今天差点走上了同样一条路,成为一颗,随时被人摆弄,被人玩弄的棋子,我的生死,操纵在别人手里,只要别人觉得,我死了比活着更有意义,我随时都会被捏死!”
“你哪来那么多活的死的。你就把夏家想得那么不堪,那么冷酷无情?别忘了,你也是夏家的人。你怎么能,这么恨着夏家!”夏文衍胸中恼怒。明明是助她去成为兴济伯的女人,将来成为整个段家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可能和阮氏那种,从外面弄进来的女人一样。
多好的婚事,她却视了整个夏家为仇敌。
“我没有恨着夏家,只是我绝不接受,这种充满功利,满腹算计,又自以为是的命运。”夏语澹一张脸悲呛孤绝,漆黑的眼瞳里折射出熠熠华光:“我可以斩断夏家带给我的欲念,我可以此生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平淡度日。但我不可以忘记我的生母,不可以忘掉她不能自主的命运,所以,我绝不接受那样的命运,一辈子活在惊忧恐惧里。”
“不孝女!你个无父无宗的东西!夏家把你养到这么大,一直把你养在惊忧恐惧!”最丑陋的面目被揭穿,夏文衍暴跳如雷,抓起榻几上的粉瓣青瓷茶碗,愤怒的砸在地上。
一块碎瓷片从地上弹起来,擦过夏语澹的脸颊,脸上瞬间扬起一条血线,聚成一滴血,缓缓的沿着脸颊流下,夏语澹一动不动。
“老爷,六姑娘,公府的虞姨娘来了,在二门之外,来接六姑娘。”琉璃硬着头皮在屋外道。
“你滚出去,滚出去!”不知僵持了多久,夏文衍指着们骂道。
夏语澹利索的转身,顶着一张滴血的脸,决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懂这个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