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想念的,不单是吃食,是忆之如饴的往事。溪河里的水通过沟渠涌到稻田的时候,在渠道里放一个簸箕,几个人挽上裤脚下到及膝的沟渠里,哗哗啦啦,欢笑着踩着水花向簸箕里跑,待簸箕提起来的时候,上面总会挣扎着几条小鱼;拿着家里烙好的面饼出门,和伙伴们到处走走,能找到吃的最好,找不到只能把自己带的吃食拿出来,生个火,用两块竹片架着面饼在火上烤,烤热得有一点点焦,沾点豆瓣酱,你家的酱沾一沾,我家的酱沾一沾,每家有每家的味道;还有刘嫂子做的牛肉干,乔家征战过云贵,腌制的牛肉干有那个地区独特的风味,传统的江南人家也做不出来,夏语澹犹记得,四岁时,刘二哥抱着自己去偷刘嫂子藏在柜子里的牛肉干,像玩层层叠游戏一样,把地下的牛肉干抽出来,再轻手轻脚的把柜门关上,刘二哥也没有欺自己年幼,偷来的东西对半分。
那些深藏在记忆里的味道,不管夏语澹离开多远,过了多久,都念念不忘。
“我家里放着一些,都是整坛子整坛子装着还未开封过,我和三哥说得问问姑娘的意思。难得姑娘还看得上这些小东西。”香岚也被带着笑了起来,却为难的道:“只是这些小东西,我要怎么传递进来才好。”
夏府每个门都有守卫的人,进出的仆从皆不能私自夹带东西,进搜一遍,出搜一遍。毕竟夏家如此富贵,随便顺点东西出去,都值很多钱。
夏语澹是主子,没有这个规矩约束,才醒悟到香岚的顾虑,道:“这样行不行,什么时候你出去,和琉璃说一声,让琉璃跟着你在门口等着,你回了家再转过来,把东西交给琉璃,我会和门房打好招呼。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
仆从只是不能私自夹带东西,给主子传递东西是可以的。
香岚原想拿着东西到夏诀的屋里,然后引着夏语澹去夏诀那里取,妹妹去哥哥屋里,总要和哥哥说明来意,这样,自己就又能在夏诀面前露脸了,更甚一步,这些小东西若是引起夏诀了兴趣,就最好了。围绕在夏诀周围的人太多了,香岚少有机会露脸,一年来,还是夏诀知道夏语澹在自己父母手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来卧晓轩的时候才带着自己,因此,香岚也很喜欢和卧晓轩的人往来。香岚想是这样想,但夏语澹已经说出了最妥帖的办法,香岚也不好驳回,再按着原来的想法走,就太露骨了,所以点头道:“这样很好,每一样东西我拿两坛子出来,这次就我大哥一个人上来,带了四担子吃食,雇了两个挑夫,从码头挑到家里。”
刘家去年才上来过,刘家没有连年上来过,夏语澹关切的问道:“是府里有什么事,还是你们家里有什么事?怎么让大哥一个人来,刘叔儿不用上来吗?”
香岚黯然无神,道:“我大哥今年二十了,早几年,家里就思量着给大哥求个样样稳妥的媳妇,这不,今年府里要放一批人出去,我们家里,看上了太太跟前的紫萍姐姐,真心想说来当媳妇。”
“瞧我,把这样的大事都忘了。”夏语澹一拍脑袋,没有注意香岚说话的语气,到自己的卧室拿了一个十寸长,两寸宽的锦盒出来,当着香岚的面儿打开,里面是一根绞金银丝嵌珍珠的蔷薇花钗,夏语澹玩笑的道:“这个送给刘大哥,你代他收下。给刘大哥加一笔老婆本!”
夏语澹现在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个没钱的,没有现钱,就算再怎么扣的一毛不拔,还是有花钱的地方,月钱攒不下来,姐妹之间总有迫不得已凑份子的时候,还有之前说会和门房打好招呼,用什么打招呼,还不是用钱打招呼。除了现钱之外,值钱的东西,屋里的摆设是要装点门面的,首饰盒里那些累丝金凤之类的,夏语澹有的,夏尔彤夏尔钏也有一套,规定了节日时要戴的,夏语澹也无权送入。这根绞金银丝嵌珍珠的蔷薇花钗,是今年在府里过第一个生日,公中送来的寿礼,每个姑娘寿辰,公中都要送一份礼,因夏语澹的生日是先太子的忌日,能有点东西,夏语澹就很满意了,生日也不像夏诀的生日一样,过后还会补办一次的,不过,夏语澹也乐得清静,并不难过,所以这件首饰还没有示与人前,原样拿出来送礼最合适不过了。
上头金银拉出来的丝线,大大一团堆出五片花瓣,其实都没有一两重,难得的是工艺,倒是花心上一颗莲子大的珍珠,圆浑的在光照下泛着一点淡淡的紫光,抵过了金银的价值,刘家给未来媳妇准备的聘礼,是没有这样名贵的首饰,香岚心动的收下道:“谢谢姑娘破费了,我们家里虽然有些钱,也拿不住这样的好东西,我舔着脸代我大哥谢过姑娘了,我们家为了大哥,聘礼都置办了好几年,再加这跟好钗,想来吴来兴家能感受我家的心意。”
吴来兴是紫萍的父亲,吴来兴是夏府的管事,专管主子们出行的事,在一众管事里,地位极高,算二把手了,侯府管事一把手是周显。
奴才没有婚姻自由,到了年纪主子发话哪个配哪个,就是父母也做不得主,但混到管事那一拨的奴才,也有一定的选择权,选好了人可以去求主子恩典,吴家,刘家都有这个体面的,只要两家你情我愿,主子很少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