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就是一个纯粹的市井妇人,一个简单怜爱侄女的婶娘。霍五姐今年是十四岁,家里又预备起她的大事来,霍悠然今年十二岁,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那郑传她娘,大白天的往家里送了几次肉饼,打什么主意张氏心里清楚,虽然是回绝了郑家,张氏心里甜蜜,一女百家求,养个女儿最不舍的,是她早晚要出嫁,然一心盼望的,也是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嫁入一户好人家。霍三姐今年是十八岁,想着霍五姐霍悠然,霍三姐一年年的大了,张氏能不为她想一想。
偏偏霍三姐的生活,是张氏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见了一点儿,张氏就往那处想了,也是霍悠然自己把人拐进去的,霍悠然张口就把霍三姐说在了前头,现有霍三姐发话,郭洵才出现在霍家,顺序一倒,张氏自然想歪了。
霍修支了头听,他也把张氏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后摇头道:“三姐的大事,说再多也是平添烦恼!”
张氏默然。
霍修嗟叹,道:“当初大姐三姐一同备选,大姐删下来了,三姐选进去了,过了这么些年,两个姐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姐现在为了一些破烂家伙事儿,都要生一场闲气,现在还是在娘家坐月子。三姐虽然为人奴婢,我们这几回见的,她穿的戴的,就不是霍家置办得起的东西,出个门有丫鬟婆子跟轿,在那门里头,也有丫鬟婆子服侍,芊芊素手,不沾阳春水!”
张氏赞叹道:“三姐是千人走独木桥,自己走出来的,大姐走不了这条路,走几步便掉了。这是霍大姐霍三姐各自的机缘!”
“谁说不是这样。”霍修谈笑,道:“三姐正是有这样的机缘,就不是我们能为她考虑的了。奴婢服侍主子,她见宠于主子的理由,不是她服侍的好,是个人调教个几年,都能服侍。她见宠于主子的理由,是她把一生所有献了进去,她的忠心,她的自由,乃至她的姻缘,都是主子的,这才有她现在的体面!”
张氏待要说几句,霍修阻止了她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想头,这也是大嫂的想头,下次再见了大嫂说起了三姐,你也把这些话说一说,三姐在郡主府越有体面,她的大事就越不是我们可以考虑的。还是悠悠那句话说的对……”
突然说到了霍悠然,霍悠然又没跟上霍修的节奏。
霍修对着女儿朗清而笑,道:“知道那么多干嘛,管那一个人是武将,是年少,是前途非凡,出了这门,他和霍家就不相干!”
疼着的心被这句话重压之后,就剩下麻木了。心麻木的没有了感觉,那曾经荡起的些许涟漪,就被霍悠然尘封了。霍悠然一笑置之,道:“爹爹说的对!”
霍修和张氏回来了,自然全盘接手了照顾郭洵的事。霍大姐陈银住过的那屋,地面家具摆设,统统擦拭了两遍,换上新的床帐,铺上晒得蓬松的被褥,恭敬的请郭洵移步入住。
郭洵当然无话可说,他也知道住在女儿家的闺房是不妥当的,只是那天霍悠然说她不计较,郭洵就和她不计较到底,才那么不妥当的住了三天。
当天晚饭,郭洵的晚餐,无花果炖老鸭汤,笋干烧肉,芝麻枸杞拌菠菜,香煎南瓜饼,也算霍家好好招待他了,郭洵吃了一口,就知道不一样了,不是霍悠然做的。
当然不是霍悠然做的,是霍修和张氏两口子忙出来的,霍家人的手艺都不错。
郭洵一个人吃饭,吃的不是霍悠然做的饭。
事后霍悠然把霍修拿回来的饭菜看了一眼,动的比昨晚少了一点,霍悠然默而不言。
其后的几天,霍悠然和郭洵便很难见到面了,郭洵在霍家养伤的,他大半的时间躺在床上。至于霍悠然,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不围着郭洵转了,霍悠然在屋里织织布,给父亲弟弟们做做衣服,一晃就是一天了。
午后深秋,太过明媚的阳光其实有点刺眼,树影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一丝风动。郭洵站在窗口,他的屋子正对着霍悠然的屋子,他那样站着,通过窗口只能看到霍悠然的发顶,今天霍悠然梳了一个丱发,发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两大椎,分置于头顶两侧,乌黑浓密的秀发上,没有一件饰物,那么光秃秃的样子。
郭洵回想他院中洒扫的小丫鬟,都会在发带上挂上银豆子。
不知不觉,郭洵走到了霍悠然的窗口。霍悠然正在改衣服,把霍忻然小时候穿过的衣服,适当的改一改给霍乐然穿,袖子裤脚太长的,折个两道边,霍乐然能穿一季,放开之后,还能再穿一季。小孩子年年长个儿,衣服便是这样大的留给小的。
“大哥,有事?”霍悠然知道郭洵走近了,等他站在窗口,霍悠然才放下针线抬头,浅浅的笑问,一切都是很自然从容的样子。
郭洵眼神漂移,没落在霍悠然身上,道:“其他人怎么不见?”
霍悠然收了笑道:“小三有点风寒,爹娘抱了他看大夫去了。家里煮着姜汤,大哥也喝一碗吧。”
霍悠然说着,起身去厨房端姜汤,郭洵走进了霍悠然的房间。
姜汤辛辣,用炭火温在泥炉子里,有些烫嘴,郭洵接在手里,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霍悠然欠身笑笑,继续坐在窗口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