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果然不哄人,要带霍忻然霍悠然出门买糖吃,开了箱子给两人找干净的衣服。
霍悠然站在一旁看,忽然怀念起赵婵色彩缤纷的衣橱来,因为箱子里的衣服都是素色的本色布,稍有变化,只青,白,黑三色,再没有别的颜色。霍悠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看着自己缩小的样子,又想起每次逛街看过的那些童装店,每一件衣服都鲜嫩可爱。
霍悠然是没有享受过的。从小家里没有母亲,就没有一个操持家务的人,家务能省就省。所以霍悠然小时候的衣服,不是挑好看的,永远挑耐脏的。耐脏的衣服就那么深色系,冷色系的几个颜色,待稍大一点,耐脏耐磨的牛仔裤很便宜了,一年四季都穿着牛仔裤,上半身夏天t恤,春秋卫衣,冬天棉衣。小学两三年级的时候,小伙伴们流行上衣穿衬衫,红的,黄的,白的,各种浅色系小碎花的衬衫,下装是过了臀的荷叶摆超短裙,必定要配一条白色的打底裤和一双红皮鞋。霍悠然还是那个样子,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因为那身打扮不劲脏,得有个人天天洗衣服。在霍悠然离开镇子上大学之前的人生,幼年童年加大半个少女时期,霍悠然没穿过裙子。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日后霍悠然有了经济实力,对穿衣打扮这一块有了美学的追求,莫名其妙的特别喜欢逛童装店。现在童年再来一回,还要穿那么难看的衣服吗?霍悠然都有了一丝困惑,某宝里面的汉服多好看,颜色绚丽,质地飘逸,一举一动古朴优雅,而现在张婆拿出来的几件衣服,霍悠然只看见单调呆板。
这么一想霍悠然又想起来了,霍修和张氏的衣服也是那么单调呆板,颜色就那么几个色,款式都一样,衣摆离地多少寸,衣袖过手多少寸,领口袖口开多大的口子,且全部是右衽!
霍悠然被这样单调呆板的穿衣风格冲击的渐渐凝起了眉,霍忻然拉拉霍悠然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庶民。”
国朝对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制定了一套严格细致的服饰等级制度。先敬罗衣后敬人,这句话就是从服饰等级制度中繁衍出来的,出门在外,见了对方的服饰,彼此高低贵贱自现。霍悠然是还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在外头两人对面而行,一个人要是比另外一个人服饰明显贵重,那么后者得主动让道,让对方先走过。
庶民?
霍悠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之后,再把头低下。
张婆没看见两个人的官司,把霍悠然扎头发的红绳换成了黑绳。霍悠然仰着头看着一脸慈祥的张婆,说起来家里的人也没有首饰,张婆耳洞里塞着茶叶梗,圆髻上一支铜制的扁方,再无其他。张氏铜的都没有,只有三支木簪挽发,孩子都用绳子扎头发。
自见到霍忻然,霍悠然有了精神气,睡得着,吃得下,不过一天,整个人就大不一样了,一双黑瞳的大眼眼一闪一闪炯炯有神,小脸儿白白的自然白中带粉,双唇水水润润。张婆越看越爱,找出一把剪刀来,牵霍悠然去门口,对着门口两丛月月红道:“姥姥给悠悠戴花,悠悠要戴那朵花?可不能像你哥一样,给他戴朵花,满院子跑。”
门口两丛是变色月季花,开始花瓣尖尖上是白色的,花瓣从嫩嫩的浅黄转成嫩嫩的粉红,然后那层粉红渐渐变深,最后整朵变成大红色。因为这个品种的月季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开花,所以又叫月月红。
霍悠然想象着霍忻然头上戴着两朵月季花的样子,不比刘姥姥一把年纪满头戴满了花还要滑稽可笑,霍悠然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霍忻然。
霍忻然摊摊手表示他的无奈。有些东西他可以冷眼旁观,可是接受无能。
国朝规定了庶民人家,饰物只能用银,不能用金,此外各种玉石,各种宝石,珍珠,玛瑙,琥珀等稀罕物,也是不能戴的,有钱也不能戴,没有这个身份戴了不符合身份的东西,都会充公的。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的不能戴,戴朵花总可以吧。所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簪花的习惯,霍家养着两丛月季花,一则观赏,二则簪花。
霍忻然抬头,看见了蓝天白云。
门口栽种的花木,头上的蓝天白云,是唯二鲜嫩明亮的颜色。霍忻然暗暗握紧了拳头,这辈子他必须重新拼搏,必须成为人上人。这个家里,服饰呆板划一,没有身份,连追求华衣美服的资格都没有。霍悠然看不惯,他来到这个落后的时空十三个月了,也是看不惯,不过上辈子他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辈子的拼搏之路比上辈子艰难数倍,他至少要耐着心等待长大!
霍悠然见霍忻然露出了坚毅的神情,神情背后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决心。霍悠然既是欣喜,也是心痛。欣喜于霍忻然的一生有所追求,心痛于……上辈子霍悠然做了十年的军属,就担惊受怕了十年。
“哥,花很好看,我要戴两朵,姥姥,我要一边戴一朵。”霍悠然安慰着霍忻然,憨憨的和张婆说道,然后兴致盎然挑了两朵,簪在头上,张婆自己也选了一朵大红色,还来试图说服霍忻然:“忻忻,妹妹都带着花呢……”
张婆话没有说完,霍忻然就窜出了门。
张婆笑着摇头关了门,一手一个牵着人:“到了市集要抓着姥姥的衣角,要买什么和姥姥讲,可不能随便乱走,会被别人冲散的,姥姥就找不到你们了,你们也看不见姥姥,要是不听话,姥姥以后再不带你们出来买糖吃了。”
“忻忻看住妹妹。”
“悠悠要听哥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