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从本质上开始就是寂寞的,因为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和别人不一样。
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不以为然地笑着,然后继续握住游戏手柄,开始紧张地打最后一关的boss。那一次他完美通关,得到s级评价。
……说起来,游戏手柄是什么?打boss是什么?完美通关是什么?s级评价又是谁胆大妄为给他评的?
虽说只是些细节,但身为一个程序员,哪怕一点点失误都会导致重大损失,就像之前对手公司的网游突然出现bug,导致玩家大量刷礼包,损失高达数百万,而导致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某个程序员在写抽礼包程序时,将某个数值写错了一位小数点。
不过,程序员又是什么鬼?
他交叉双臂沉思,这些自然而然出现的思绪里,充满了意义不明的词汇,这肯定是有理由的。
在他沉思的过程中,门外一直有人在吵吵嚷嚷,叫着“陛下、拉美西斯陛下!”,他觉得吵,随手将门关上了。
门背后并不是封闭的房间,而是一条通道。
他觉得奇怪,就走了进去。
地板立刻像自动扶梯一样动起来,越来越快地向前行进,前方没有尽头,走廊两侧则是一片宇宙深空的景象。
头顶是近乎黑色的深蓝,两侧却是一片猩红火海,火焰往两边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时不时还会扑上来,但他身边的两侧仿佛有什么透明的壁垒遮挡住了火焰,橘红色的火舌扑上来,被无形之物遮挡、立刻碎成了许许多多的火星,仿佛萤火虫似的四散飘走,被远远甩到了后面。
印象中,似乎曾经来过,而且不是一个人。
在枯燥无味的长途航行中,他们路过这样一个地方,他就被拖到飞船最外层,隔着一层薄得让人胆战心惊的透明护罩,欣赏这只属于宇宙深处的美景。
那个人还一本正经给他解释了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但是解说内容里包含了太多超出他知识范畴的天文学和化学知识,最后他什么都没记住。
不过,他还是记住了那个人努力想要将自己的世界和他分享的表情。
那种努力让他觉得很温暖,所以他坐在悬浮半空的平台上,将头靠在那个人肩头,说道:“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我刚制造出来时,被编入帝国33军特殊作战部队9大队8中队2小队,是该小队指挥的无人机之一。经过两个月进化,完成五项任务后,成为该中队**编制的小队,因为尼欧快速增殖,半个月后,编制扩充成为**大队……”
“好了我知道最后你扩充成了**军团,要你说的不是这种事啦,有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
“值得纪念的事,第一件是帕拉斯历310年的奥林深渊大会战,这次会战持续了九个月,最后由我的蚀星者歼灭六百万奥林军,才取得了胜利。第二件是帕拉斯历312年的流星轨道大会战……”
“等等,除了打仗没有别的可以说了吗?”
“……据说人类对战备的数据没兴趣。”
“确实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以前的生活啊。”
“ai没有生活。”
“你真是太无聊了,那,和人类之间呢?和战友们没发生什么事吗?或者遇到什么平民之类?”
“……刚刚加入2小队的时候,一个叫喜鹊的新兵在我的机舱上画了只企鹅。”
“噗!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是企鹅,名字叫喜鹊为什么画企鹅!”
“队长说他画工太丑,用喷漆改成了长颈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记得他当时肚子都笑疼了,瘫软在那个人肩头上乐不可支,“怎么改的好想看!”
“应该还是很丑,虽然我认为队长很有涂鸦的天赋,但就连他自己后来都嫌丑。我离开2小队以后,有一次见到队长,把那副长颈鹿显影出来给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大叫着跑掉了,跟见了鬼一样。”
他突然笑不出来了,心脏的位置隐约有点钝痛,但这很奇怪,他早已将*封存,不应该再有疼痛的感觉。
他轻轻握住那个人的手,“画丑成这样真有点可怜,都不忍心笑他了……还有吗,类似的事?”
“有一次军民联谊,有个漂亮的姑娘借用基地厨房,烤了饼干送给礼堂的军人们。但她太紧张了,将清洁剂当成了糖,后来大半个礼堂的人开口嘴里就吐泡泡。”
“咦?帕拉斯的清洁剂是甜味的吗?没人尝出来?”
“尝出来了,但分到饼干的人都全部吃掉了。”
“为、为什么……”
“大概因为不难吃。”
“那、你也吃了?”
“我那时候在主席台上,所以并没有分饼干。这是为台下官兵准备的,人民的心意。”他嘴角抽了抽,“那个时候……你除了坐在主席台上,还做了什么?”
“我说:人民的心意不应当被辜负。”
“……被蚀星者这么威胁,就算是毒药也只能吞下去了吧……”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我只是念稿,并不是威胁。不过,那个姑娘后来嫁给了泡泡吐得最多的一个上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就叫做泡泡。泡泡长大以后,也参军了。”
“噗,奥斯卡你还真八卦。”
“军队里所有人类和机械的数据,我全部都存着,因为存储空间足够,所以顺便也保存了一些人类的个人数据,比如口头禅、喜欢的颜色、食物、欣赏的歌手、爱看的书、暗恋的对象、孩子和孙子的名字之类。”
他慢慢地伸手搂住那个人肩膀,手臂紧紧环绕过去,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奥斯卡,你还真是喜欢人类啊……”
“我最喜欢你。”
“够了不要再抄台词了。”
他突然睁开双眼,泪水正流过面颊,一颗颗滴落在前襟。
人类并不会生来就寂寞,而是在得到某个重要的人,又失去之后,寂寞才会蚀骨焚心地纠缠不休。
十年百年,永不消散。
深红、深紫和纯黑的锥体包围上来,紧张地叫着他的名字,“陛下!拉美西斯陛下!你好点了吗?”
他却小声地唤着另一个名字,“奥、斯卡……”
不管多少次,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简星寒突然惊醒,发现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圆形大床上,头顶的亚麻床罩绣着细致的花纹,白色深深浅浅,显得雅致而整洁。
他掀开**白色花纹的被子,茫然地坐起来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