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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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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晨开始,洛安城里的皇亲国戚们都在议论同一个传言:陛下要发落了惠妃?

没人知道这话是从何处开始起的,也没人知道原因,总之每个人都听说了,继而难免好奇不解。毕竟,惠妃出宫修行两年了,而在她出宫之前也一直是贤名远播的。

当日下午,一行人从皇宫不起眼的小门处策马而出,不足一刻已疾驰出皇城,又直奔洛安北面的城门去了。

因为皇宫就在洛安城北的地方,这一处的城门时常戒严,所以今日的戒严净街也没有引起什么太多的遐想。一行人马驰出后,戒严很快就解除了,转瞬间又变得人群熙攘。

行至城外约莫两里的地方,六七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纵马迎来:“陛下。”

他们甫一勒马,这方为首的人已道:“免了,快走。”

十余人继续往北行去,两刻后,延绵山脉呈现在眼前。再近一些,山脚下的一众御令卫也都看得清了。

“陛下圣安!”众人齐施一礼,声音震耳。一行人下了马,谢昭抬头看了看眼前尚有残雪的小山,侧首向随在身后的几人道:“朕自己进去,你们在寺外等着。”

卫忱抱拳:“诺。”

几人便一并走上了同往山上寺院的石阶,余下的一众御令卫仍在山脚下候命。

早春的寒风循循抚着,偶尔有那么一小阵微显凛冽,转而又和缓下去。

卫忱与随来的几个千户在寺院大门前止了步,皇帝跨过门槛,身着海青正在院中扫地的兰心一愕:“陛……”

“带朕去。”皇帝淡声道。

恰又一阵微风,激得兰心周身一凉,忙扔了扫帚,头都不敢抬地带着皇帝往后去。

绕过供奉佛祖的宝殿,兰心在侧边的厢房前驻了足。

皇帝轻吁了口气:“敲门。”

兰心明白皇帝的意思,虽不想这样蒙惠妃,也实在没胆子当着皇帝的面忤他的意思。

强咽了口口水,兰心轻叩了两下门:“夫人,奴婢来……取点东西。”

“稍等一下。”里面应了一声,而后有些轻微的动静。门很快就开了,惠妃抬眸间,心跳猛地加速!

她一下就阵脚大乱了,面无血色地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屈膝下拜:“陛下大安!”

皇帝稍一颔首:“兰心去前面等着。”便举步进了屋。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房中一张简单的方桌上放着清炒油菜、醋溜白菜和一碗清粥。皇帝坐到案前看了看:“吃得这么素简?”

惠妃跪在门口纹丝未动:“臣妾既出宫修行,自该素简为宜。”

皇帝一哂:“起来吧。”

惠妃道了声谢而后起身,皇帝一睇案桌对面示意她坐。二人落座后各自静默了会儿,尴尬便徐徐飘散开来。

皇帝轻一咳嗽:“明轩君说你一心求死,出什么事了?”

惠妃低着头:“臣妾失职,让皇长子殿下命悬一线。”

皇帝眉头轻蹙:“真实原因呢?”

惠妃看向他:“这就是真实原因。”

“这件事朕说过不怪你了。”皇帝轻喟,将面前的清粥推到她面前,又将筷子搁到了碗上,“扰你用膳了,一会儿再说吧。”

惠妃颔首而未再应话,他兀自站起身随处看着,目光落在了榻上的竹筐上。

是放针线的竹筐,里面有个尚未打完的平安结,鲜红的平安结下坠着一枚小小的平安扣。这平安扣他依稀有点印象,知道是惠妃从娘家戴过来的,好像是自小就戴在颈上。

他目光微凝,正要扭头问她,身后陡一声:“呕——”

皇帝猛地回头:“不舒服?”

“没有……”惠妃一边慌忙地摸出帕子捂嘴一边道,“前几天得了场风寒,胃口还不太好罢了。”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细看之下偶有一丝颤抖。皇帝心下微明,又道:“朕传御医来一趟,给你调养调养?”

“不必!”惠妃断然拒绝,静了一会儿又说,“谢陛下好意……臣妾没事。”

皇帝短促一笑,坐回桌前审视了她半天,一字一顿道:“雪梨害喜的时候,比你反应大多了。”

惠妃心下狠狠一惊,面上笑意强撑:“陛下这是……什么话?”

皇帝笑音清淡,“去年七月,一游侠伤了番邦使节后从城里逃过来,上山后不知所踪。御令卫搜山搜到你这里,你亲自开的门,说没看到人。”

“陛下怀疑臣妾藏了他?”惠妃直视着他。

皇帝没有理她,径自说了下去:“御令卫回禀的时候,朕猜你发了善心,就让他们不必找了。隔了两天,御令卫又禀说,看到他从寺院后门离开。”

惠妃牙关紧咬:“是……他身上有伤,臣妾留他养了两天伤。”

“然后呢?”皇帝笑看着她,“一个月后,他再次从后门的小道上山,没去别的地方,直奔你这里而来。啧……御令卫也立刻入宫禀话来着,朕觉得他许是来道谢的,便也没让他们管。”

惠妃稍稍地倒吸一口凉气,恢复冷静:“是,他是来道谢的。”

“道了很多次谢。”皇帝轻笑出声,“八月来了三四次,之后一个月比一个月次数多,从十月开始他就偶尔会到次日才离开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他功夫好到避开了底下一个百户所的眼睛?”

惠妃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往外渗着寒气,她的心和身体一起颤着,在惊恐中滞了好一会儿:“陛下,我……”

“你突然求死,朕还以为你是清醒过来自知有罪了,原来竟是……”他的目光下挪,讥讽而笑,“原来竟是连孩子都有了,怕生下来就再也遮不住,打算自己一死了之,免得把他牵连出来?”

“我没有!”惠妃竭力反驳,说出的话却无力到心虚,“我没有!我一直是自己在这里……”

“一个多月前他从这里离开,到洛安城里寻一种茶。没寻到,只打听到西陲才有——是你让他去找的,是不是?你想支开他,自己了却这些事。”

他后一句显然不带任何疑问,说得无比笃信。手指轻叩案桌的声音好像一下下敲在她心上,生生敲出了她的一身冷汗!

惠妃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您抓了他……”

“没有。”皇帝矢口否认,一笑,“不过那会儿西边恰要送贡品过来,朕就让他们多加了些茶。然后放了风声出去,让他知道临合一地有那种茶卖。”

临合离这里只有三十多里。

窗外的风疾了一些,惠妃犹如弱小动物见到天敌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他,眼底的战栗愈发分明。

又一声疾风。

谢昭耳闻树杈折断的轻响,取下腰间佩剑放在案上:“自尽吧,朕当不知道这件事。罪名就按你说的,因为皇长子。”

惠妃面上骤然一亮,不带犹豫地伸手拿剑。剑尚未拔出,窗户蓦一声脆响,同时疾风灌入!

惠妃大惊抬头,本端坐对面的皇帝却已闪身躲开,绕至她身后探手一夺,“唰”地一声寒光出鞘!

两柄长剑都横在惠妃都上一尺的地方,二人相对而立,隔着她、隔着桌子。

“陛下……”惠妃眼中倏然落泪,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之人,对身后的人说,“臣妾听陛下的,陛下您放了他……”

皇帝则饶有兴味地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人:“他不知道你有孕对吧?只听说朕要发落你,就来送命了?”

房中一片肃杀,三人皆分毫未动地停了好一会儿,谢昭皱皱眉头:“你不一定打得过朕。”

那游侠只凝视着惠妃:“也许打得过。”

“打得过也没用,山下现在有四个御令卫百户所,另有六位千户,指挥使也在。”谢昭口吻轻松,“你上来的时候没见着是因为他们暂没管你,带着她下山你试试?御令卫新备的箭镞可不错。”

房中的气氛又比方才冷了一层,除却缓而小心的呼吸声之外,就只剩窗外传来的风声了。

皇帝淡笑未敛地看向惠妃:“他肯舍命救你,这人你大概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个了。”

“臣妾不需要!”惠妃发抖发得愈发厉害,齿间不住地相碰,“咯咯”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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