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门时看到就是她两边各“挟”一个孩子的模样。俩孩子还睡得东倒西歪的,里面的阿淙倒在她胸口不知在睡还是在安安静静发愣,阿泠倒是明显醒着,见他进来小手一扬:“咿——!”
才刚会说几个简单的字,最近这俩大部分时间都还是这样咿咿呀呀的。
谢昭走过去把阿泠抱起来,往榻边一坐,就看到雪梨瞪着他的目光阴恻恻的。
谢昭堆笑不吭声,知道是夜里把她折腾狠了,所以……所以他有意下了朝立刻过来看她来着!
雪梨后槽牙紧咬,鼻中冷冷的一声“哼”,然后就扭过头去看阿淙了。
不理他!阿淙比他好看多了!
“好了梨子,咱不生气啊。”谢昭在旁边哄她,想了想,把阿泠放到了床榻紧里的地方,又将阿淙也挪了过去,然后过来翻她的身子。
雪梨立时腰酸背痛得脸都白了:“哎哎哎……别!”
“乖,翻过来,我给你揉揉。”他说着已经把她翻回了趴着的样子,手在她后背按按,“哪儿疼?”
雪梨抽噎:“哪儿都疼……”
昨晚姿势实在太丰富了,她感觉后背每一寸筋骨都吃过劲儿,今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昭一哂,还真认认真真给她按上了。他练武的时日久,手上力道够,按得雪梨痛快极了。
候在门边的陈冀江瞧瞧,一挥手,让房里的奶娘、宫女乃至御前随来的人都退出去了。
雪梨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昨天忘了禀陛下一声了,三王妃说要把她府上的贤宁郡主送过来给阿杳伴读。我没敢直接应,陛下看呢?”
谢昭笑了一声,只说:“年纪倒和阿杳锦书都差不多。”
雪梨等了等,没下一句了?
她扭头看看他:“陛下觉得不合适?”
“那倒不是,都是宗室女,身份上是合适的。”谢昭拢在她腰间的手稍添了点力,见她一呲牙又忙放缓了,续说,“三王妃会主动提这个,就是想和你拉一拉关系的意思,这是心里拿准、也默认你日后就是皇后了。日后类似的事还会有不少,是好事,你自己拿主意也行。”
谢昭的意思是,反正都是阿杳的堂姐妹,找谁进来伴读都没大碍,她这会儿能把妯娌间的人心拢一拢才是大事,怕出岔子让他拿主意、把拢人心的好处也推给他,这就不对了。
雪梨便想了想,说:“我昨儿见了贤宁郡主一面,小姑娘看着挺不错的,那就让她进来吧。”
反正也住得开。打从“六格院”升为了“九格院”之后,北院就都归阿杳阿沅了,添了个锦书都还仍宽敞着,再加个贤宁郡主完全没问题。
宫外,五王府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贺氏大抵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一连避了几天,最终不得不打开大门邀人进来。
几人一落座,六王妃就先开口了:“五嫂您瞧见了,还是咱三嫂最快不是?咱这儿都还念着孝期不敢动作太大呢,她可好,前脚‘口误’叫了声‘皇嫂’,后脚又把府里的郡主送进去陪帝姬了,咱到底是慢了。”
二王妃说话一贯直,一声冷笑:“这可不是咱慢了,这是老三不地道。”
几人就都沉默了一阵。
兄弟间也是难免有远近亲疏的。就拿眼下皇城里的这些殿下来说吧,都以长兄、也就是当今圣上为尊那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有个深浅是另一回事。他们这一干人里,二三四三位亲王就比较亲,五王呢和七王近些,余下的也各有各交好的。
一论这个,二王妃就来气。先前因为拿不准要不要现在就贴上阮氏的事,三位殿下那是商量过的——这事不商量不成,虽然从前没有皇后也没大碍,但以后有了皇后,起码对一干外命妇是有影响的,能提前混熟了总归是好事——可那回,三殿下拍板说:“我看现在议这个还太急,怎么也得等孝期过去。若不然,明面上陛下还给太后抄经呢,兄弟们私底下就知道谁是皇后了,这不是等于说陛下在孝期琢磨不该琢磨的事吗?”
就这么着,各府才都安静了来着。他们三个年纪最长的没动静,底下也就消停了。
哦,然后没过多久您就一口一个“皇嫂”地叫上了,还把女儿直接给送进去了,您这是坑兄弟抢机会都不带拐弯的啊?
二王妃细想之下憋得头疼,直按太阳穴:“要我说,咱也赶紧的吧。该备礼、该求见的都差不多可以准备了,总不能让老三那边一头亲,我们家阿敏加封的事,以后估计还得仰仗皇后娘娘呢。”
一说这个,众人都有点唏嘘。
二王妃口中的“阿敏”其实是府中侧室给谢昀生的长女,当时谢昀请封请得不是时候,皇帝忙得没空搭理直接交给礼部去办,礼部一瞧是庶出、陛下又不上心,就给封了个最末的县主。那会儿各府都以为二王妃得背地里偷笑来着。毕竟那位侧室跋扈是出了名的,二王妃想看她女儿被压位份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没想到啊,算下来八年多了,二王妃对谢敏还真不错,据说谢敏还为帮二王妃说话跟亲娘翻过脸——甭管这是二王妃心眼真好的结果还是手腕太好的证明吧,总之可见她没给谢敏穿过小鞋。
一阵唏嘘之后,众人也都知道二王妃提谢敏是什么意思。
——从前宗室女、外命妇的封位高低是陛下定夺,陛下没空就交给礼部。来日封了皇后,能在这事上说上话的,就又添了一个人。
这影响真论起来那是不小的,不止有封位,还有赐婚,赐婚之后还多多少少能牵扯点夫家的爵位。再往不敬的事上想想,万一过些年国力不如这会儿了、得送公主去给番邦和亲或者安抚朝臣的时候……多半都是要从宗室女里挑的,到时候和皇后亲近一点,兴许这劫数就到不了自家女儿的头上。
如此这般,一方正厅里安静的时候多、有动静的时候少,各位王妃端坐着各自思量,想的路数也都差不多。
好一会儿,六王妃说:“咱平常跟阮娘子都不走动的,突然上赶着去也太唐突了。要不……让七弟府上的易良媛先帮着带带话?”
“让易良媛去就不唐突了?你平日里跟易良媛走动吗?”五王妃贺氏睃她一眼,看不惯她这平日瞧不起易氏是侧室、如今有事了又想求人帮忙的样子。
六王妃睇睇五嫂,不敢吭声了。少顷,五王妃舒了口气:“这样吧,过几天我再送锦书进去的时候顺嘴提一句,就说想让她们堂姐妹多聚聚,想挑个日子邀各府的孩子一起过来玩,她若得空也请一起来。”
还是借孩子的名义合适,众人思量一番之后都点了头。但凡阮娘子这趟来了,她们是否亲自到都不要紧,反正一个口子打开,以后再求见,理由就是现成的了。
几日后,九格院里,雪梨一边炸年糕一边想五王妃的话,总觉得有种自己要赴鸿门宴的错觉。
也不知这感觉是哪里来的,反正就是让她觉得怪怪的——“来者不善”应该算不上,但肯定有别的事!
“娘,糊啦!”阿杳拽拽她的衣袖提醒,雪梨稍一怔,这才注意到锅里三个圆圆的年糕都在油里泛黑了。
“等等哦,娘重新做。”她说着便将三个炸坏了的夹出来放一边,又扔了新的到锅里。
这东西又好做又好吃,做好的黄米面年糕扔进油锅炸至金黄就可以了。她喜欢做豆沙馅的,炸好之后最外层口感酥脆,里面的软糯热乎,最里头的豆沙细滑香甜。
不过炸年糕吃多了容易胃里不舒服,所以她最初是偷偷摸摸做给自己解馋来着,做完就直接在厨房吃。后来嘛……
后来阿沅那个小坏蛋盯梢,看见她给自己做好吃的不给他们了。他哭着去找姐姐告状,阿杳就牵着阿沅的手怒气冲冲地找她要年糕来了。
被抓现行的时候她唇上还沾着点豆沙呢,想不承认都不行!
三块年糕炸好后分别呈到三个碟子里,阿杳、阿沅、锦书各一个,雪梨嘱咐他们说:“慢慢吃,别躺着。”而后转身让人把锅洗了,自己又换了锅倒上新油,笑道,“我给鱼香炸点肉丸子,一会儿你们吃完了去喂它。”
三个孩子拍手叫好。雪梨让厨房的人切好肉糜,把猪肉丸、牛肉丸、鱼肉丸、鸡肉丸各弄了两个,每个都是巴掌大,在热油里一滚立刻起了香,随着热气一阵阵地扑鼻,弄得她自己都饿了。
而后就听见阿沅说:“我也要吃丸子!”
好吧,晚上加个冬瓜丸子汤,再添个焦溜丸子吧。
忙完了这一通之后,雪梨回到房里,开始细想去五王府的事。
这事她当时就点头应了,现下倒也说不上后悔,就是有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突然提这种议——先前没听五王妃说过堂姐妹该多聚聚的话啊!
而且还是“各府的孩子”都去。
她啧啧嘴,这是单纯要拉拉关系啊,还是有点别的什么隐情啊?
罢了,反正应都应了,有什么好怕的啊?到时候真有事,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这句话在脑子里一过,雪梨就扶着额头脸红:自己真是胆子见长!
那不如索性把魄力显出来让王妃们看见?
她叫来福贵:“接下来这些安排是我的想法,但你别光传话,好好问问陈大人,看合不合适。”
福贵颔首:“娘子您说。”
雪梨边掂量边道:“过几天我要带阿杳去五王府玩,请陈大人传话让御令卫备帝姬仪仗,护送事宜请卫大人安排。沿途该净街的地方,要至少提前一个时辰净街,有硬闯的先押起来再说。”
这没什么不合适的。福贵安心听着,雪梨顿了顿,又说:“按五王妃的意思,各府到了会走路的年纪的女儿都会去。我想着,光让她们在府里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带去外面爬爬山。”
“爬山?”福贵一怔。
雪梨点头:“城郊的晋山离得最近,提前三日封山。让山下的行馆备好茶水点心,等着迎驾。”
这动静可够大的。
福贵知道雪梨近来在努力让自己立起来,没敢多嘴,直接去回了陈冀江。陈冀江心里也觉得,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但他掂掂分量、想想近来的事,也不敢擅自给否了,便进殿去回了皇帝。
谢昭正读着七弟刚送进来的话本呢,没耽误听陈冀江禀事。陈冀江一句句说着,话音落后等了一会儿还没听见陛下的意思,他便心里有点打鼓,迟疑着又添了一句:“陛下……?”
皇帝将话本一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