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赏饭,又有谁敢真吃饱。行昭现今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心里头在默念阿弥陀佛,只求吃完这顿饭就赶紧散了。
好容易用完饭,几位长公主提裾告辞,说是要往康和宫去看各自母妃。
方皇后哪会不应,吩咐蒋女官拿出几个匣子来,“...从西北送来的药材,有鹿茸有人参,八娘才生了头胎,记得给她捎份儿。”又让蒋女官送出去。方皇后待这几个小姑子是极好的,彰德帝登基时,几个庶妹都还小。说人家、办嫁妆、操办婚事,都是方皇后做的主,顾太后只推脱没有精神来管。
前头刚走,这头,应邑就叉着一块蜜瓜也不吃,放在自个儿跟前的粉彩小碟里玩,扬眸戏谑:“方家是西北的土皇帝。财大气粗,什么搞不来?也难为嫂嫂了,既没生养过,又没怀过,还知道这些东西对坐月子好。”
外命妇皆屏气凝神。大周百年,皇后无子的多了去了。只是敢当着面儿指摘的,应邑还算是第一人,她敢说,并不代表外人敢听。
方皇后置若罔闻,转头又同黎老太君打招呼:“前些日子听闻您腰腿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本宫记得黎家是住在外郊的双庆胡同,本宫也不多留了,天晚了路就难走了。”
黎家如释重负,穿着绛色仙鹤纹超品副制的黎太夫人六十多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有些抖:“老身感怀皇后娘娘好意。”黎夫人搀着黎老太君转头向应邑行礼,又和贺太夫人见了礼,这才告辞归去。
偌大的正殿,只余了方皇后、应邑、中宁长公主与贺家。方皇后这才伸了伸背,眼神定在应邑身上,语声冷冽:“皇帝这两个字儿是可以随便说的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皇家的公主,更需谨言慎行,那番话你将皇帝置于何地,本宫置于何地?”
大快人心!行昭脑中只浮出了这四个字。
行昭低垂了头,伸手去拿案上的茶盅,正埋首小啜,突如其来“嘭”地一声——是应邑一气之下将蜜瓜砸在了碟儿上,行昭手一抖,茶水便洒了几滴在衣襟上。
方皇后瞧了眼行昭,先吩咐人:“带温阳县主去里头更衣。小九的衣服,阿妩也能穿。”
待宫人牵着行昭进了内阁,方皇后余光里瞥了瞥低眉顺目的中宁长公主:“应邑不晓得长进,中宁你这个长姐就该管起来。本宫说话重,应邑心里不舒坦了。你心疼,太后更心疼。”
中宁长公主一听脸色都白了,她是什么出身,她母妃原先只是顾太后身边儿的宫人,如今嫁的也不过是个闲散勋贵,靠自己的食邑过。只要方皇后和应邑有了龃龉,顾太后舍不得责备应邑,方皇后作风又硬,第一个被收拾的就是她。见应邑“蹭”一下就要起身,她赶紧扑过去按住,使着眼色安抚住:“你不是和临安侯夫人一见如故吗?何不邀了贺夫人去明珠楼喝茶呢?”
应邑一听,顿了一顿,转了笑,起身草草福了福,当做赔礼:“原是我浑说,嫂嫂莫恼。”又笑盈盈地袅袅走过来拉大夫人,语中带娇,“临安候夫人可乐意和阿缓去吃茶?明珠楼是我以前的住处,种着各样花花草草,瞧着可好看了。”
太夫人从今日入宫起,就没将手里的佛珠放下,听应邑这样说,不由拦道:“外命妇哪里敢在宫闱里乱窜?长公主是一番好意...”
“这是我与大夫人之间的事儿,太夫人就安心在皇后这里吃茶吧,宫门下钥之前,应邑定将大夫人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应邑摆摆手,打断了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停下了转佛珠的手,望着皇后。
大夫人左右为难,她倒是对应邑的印象极好,可又不敢违背太夫人的意愿。
“应邑邀你,你就去吧。入宫不准带侍婢,就让蒋明英陪着你。”方皇后一锤定音。
话音一落,“皇后娘娘!”应邑尖利的声音就起来了,中宁在后头拉了拉应邑的衣角,示意她见好就收,应邑撇撇嘴,有蒋明英这个狗奴才在,说什么都不方便——可总比什么也说不成好。
蒋明英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人,皇后不晓得应邑与大夫人之间的官司,但也心有灵犀一样地将蒋明英放在妹妹身边。应邑挽着大夫人就往外头走,边兴高采烈地吩咐中宁:“二姐好好陪着皇后,正好你们四个人可以打叶子牌!”
行昭在内阁里换上了九公主的襦裙,青绿镶斓边上襦交领,下幅综裙,又重新梳了双螺髻。一出来却发现大夫人不见了,心头一紧,连声问:“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