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面说着,一面抚摸了一下挂在胸前细链上的那把银色的钥匙,之后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随手扭开了会议室的门把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因为这里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她迫切地需要见到席勒,立刻,马上。沿着在梦境中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道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高塔最上层那扇熟悉的门外,下意识地敲了门。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席勒失踪的这件事——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推开房门,里面一切如旧,只有墙上的两个画框空了,一个写着“琼安”,一个写着“夏洛特”。穿过客厅,就是她自己的那扇房间,地上已经不再堆着玩具,想必是被收拾到旁边的玩具箱里了。只有柜子上还摆着一个小小的画框,画框里面的席勒正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望着她,旁边是稚嫩的笔触写着的“家人”。
五月将那个画框面朝下扣在了柜子上,又将行囊丢在一边,接着单手解下了发带,一头的银发就披散了下来。她一边走向浴室,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解开,随手扔了一地。最后,坐进了浴盆,打开了水阀。
当她缓缓潜入水底,让她的银发漂浮在水面的时候,她又回忆起自己的身体浸泡在禁林深潭之中的感觉。她在回忆中沉浸了很久,好像周围的水中就漂浮着深潭里的植物,人体,还有最后把她从水潭中拉出来的,那双白色的手。
那双手……
五月猛地从浴盆里坐了起来。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阴天,没有月光。浴室对面,就是席勒的房间,有一盏长明灯席勒似乎忘了熄了,一缕微光从那里透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的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
第二天的上午,高塔上的住所来了一名访客,正是校长的秘书,名叫奈乐,是被五月叫来做客。
奈乐紧张地环顾着这个房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她的印象中,席勒的房间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却一点也认不出了。家具的摆放位置完全换过了,桌椅沙发还在,书架却不知被移到了哪里,最重要的是——经常拉起来的窗帘不见了。阳光直接就照进了屋里,明亮得让她有一点不习惯。
更让她觉得不习惯的,是五月此时的打扮。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银发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束起来。按说这样的发式应该与席勒过去有些相像,但是为什么会有一股妖艳的气氛呢……
五月看出了她的异样,微微地笑了笑:“请坐吧。旧窗帘的颜色给客厅使用似乎太深了,我正打算换两幅颜色浅一些的。”
奈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
“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五月随手为她倒了茶,之后说:
“我想做新衣服。”
五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随便,奈乐以为自己听错了:
“新衣服?”
她来的时候就猜测,新元语者这次叫她来,一定是要命令她去准备一些学者会需要的东西,比如语法词典、文具、或者目前的教师学生名录之类的。她想过很多类似的东西,唯独没有想过,居然是衣服这样的东西……
回想她听过的席勒的传说,那个人不仅衣服,连武器都是自己用语言造出来的啊!而这个人居然让自己去帮她准备衣服……这个人是真货吗?
“怎么,有困难吗?”五月问道。
奈乐连忙摇头。
五月饮了一口给自己倒的茶,然后放下了茶杯: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不过,元语者的力量,本不该浪费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我毕竟已是年过百岁之人,又不像当年的席勒那样,身边有人甘愿为她提供魔力的结晶……”
奈乐听到这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关于五月所说的这件事,知情者中也有一些人有所不满,但是平时还是为了席勒的威仪,尽量避免去主动谈及这件事。而眼前这个新元语者,竟然毫不顾忌,就这样把席勒的秘密讲了出来,就算席勒已经失踪,这也太……
不过奈乐并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就和这个新元语者闹得不愉快。她施展了多年来做秘书的技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不知您打算做什么样的衣服?是礼服,常服,还是战斗服?”
五月直接拿起桌上的速写本,交到了奈乐的手中。“就是这个。”五月说着,伸手在本子上敲了敲。
那是一件样式和席勒的连帽斗篷完全一样的衣服。宽大得可以遮住一个人全部的身体,帽子如果戴上根本看不出相貌。
只是,在旁边的备注栏,用通用语写着“白色”。
“请务必用白色。”五月说。
奈乐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这个……恐怕会……受人非议……吧?”
“我想你们有一件事大概没有明白。”五月说着,撩了一下自己耳边垂下的长发,用她摄人心魄的眼神看了一眼奈乐,“我并不打算成为席勒的复制品。席勒已经做过的事,我没必要去重复。我要做的,是席勒所没有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