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骗捕
进了十一月,纠缠了苏州近半年的军粮风波,似乎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浙江布政使刘徵从上京到倒台,不过是小半年的时间,抛掉路上行走的两三个月,实则相当于才到京城,皇上就开始部署处置这个地方大员。江南的众位官属渐渐地回过味来,这才明白了大老爷的过人之处:在这一场纷争中,他又是一开始就站到了皇上希望他在的位置。
于是江南三省也没有谁敢和军粮作对,今年的收成总算还不错,各地稻谷收缴归仓、转运上路……都没有遇到什么烦难阻碍。
大老爷却没有因此而空闲下来。
他总督三省,事务本来就繁多,如今又要亲自监理浙江省大小事务,越发是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拉拢,若明若暗的使坏……又是忙得很难进内院。
大太太也没有空闲到哪里去。
大老爷受的这个左柱国的封赏,虽然荣耀,但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只不过是证明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已。
随之而来的麻烦,却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
大皇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刘徵的倒台对大老爷生出怨怼,手底下的几个封疆大吏,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对大老爷示好。
太子却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大老爷拉到自己身边来,更是频频透过许家、秦家的关系拉拢大老爷。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很头痛。
秦家和许家毕竟是亲戚,怎么都不好撕破脸。
但大老爷又俨然是不打算在夺嫡之争中站队……该怎么技巧地回绝两方,又不至于把两方都得罪死了,也就成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近期最常议论的话题了。
“你外祖父、三姨家也是无奈。”大太太不免向七娘子倒苦水,“只是谁能想想咱们家的无奈?这要是一有亲近哪边的意思,恐怕皇上就要变脸发作了!”
七娘子也只好陪笑。
不过,进了十一月下旬,大太太到底还是把两家亲戚敷衍了过去,开始专心料理张家和杨家的婚事。
两家虽然亲密,但并不像李家、王家一样,和杨家有职务上的上下属关系,可以先拿过张家少爷的庚帖来让女方合八字。
一应都是走的制式文章,李大人和李太太两人权充大媒,正等着张家预备了六色大礼,就上门来行纳采礼。
三娘子越发是羞得不肯出七里香了,四姨娘也闭门不出,很少在百芳园里露面,倒叫大太太操办起这些事来格外的有劲。
就连五娘子闹着要到寒山寺去礼佛上香,都难得地被她否决了,“阖府上下都在忙着你三姐的婚事,这时候还去上香,还嫌不够闹腾?”
五娘子就怏怏地来西偏院找七娘子说话。
七娘子好声好气地陪五娘子说着斑斓虎生的几只小猫渐渐地大了,自己檐下的百灵鸟叫得越发清脆,五娘子前儿打的一局双陆精彩……
五娘子却都回得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漫应几声,只顾着出神。
七娘子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事?
到底是女儿家,平时在百芳园里,都要受到重重的拘束。
更不要说外面的事了。
五娘子知道的又有多少?
还比不上七娘子,有个周叔和封家也算是来往过的,上半年就晓得了封锦今年要下场应试的消息。
七娘子却一点都不敢勾起五娘子的心思。
就算知道五娘子来西偏院盘桓另有心事,也要装着不知道。
五娘子过年就十三岁了。
前些年大秦国力衰弱的时候,十三岁的姑娘若是还没有嫁人生子了,就要由官府安排强行配对了。
也就是这些年人口富足起来,婚律的这一条才渐渐的松弛了下去。
以古人的早熟,十三岁的少女,多已有了思春的念头。
要是五娘子一直不知道封锦的消息,多半这丝丝缕缕的恋慕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
可若她能时不时地从自己这边接收到封家的近况,事儿说不准就闹大了。
以封家的门第,就算封锦中了状元,恐怕都没有资格求取杨家的女儿。
这份旖思,断得是越早越好。
五娘子到底也面嫩,来了几次,见七娘子都是一无所觉的样子,也就渐渐地收起了魂不守舍的姿态。
不过,待到放榜的那一日,到底还是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连先生讲的唐诗选注都听不进去了。
才出了家学,就迫不及待地问七娘子。
“晓不晓得今天乡试放榜?”
却也不是没有微微的紧张,也说不清是被五娘子感染,还是出于对封锦的关心。
“晓得。”她面色平静,“也不知道李家、张家的几位世兄,能不能得中!”
以几家的关系,七娘子关心世兄,也是人之常情。
五娘子眼睛一亮,“就是!我看啊,还是派人到前院找个师爷,把这一科的名录抄回来看看!”
六娘子听得眼珠频转,没有说话。
七娘子无奈,“还是要先禀明了娘再说……我们内院的丫鬟,也不好随意到外院走动。”
“你怎么就这么死板!”五娘子不以为然,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径自和来迎接的谷雨叽里咕噜了起来。
谷雨虽面露难色,迟迟疑疑,但还是应了下来。
五娘子连百芳园都不想进了,直接在正院堂屋和大太太一起吃了午饭。
又嫌大太太老挑她的礼,吃了半碗饭就赌气不吃,进了西偏院,又蹭了七娘子一顿。
吃过午饭,就在当屋满地转了起来,焦急忐忑,溢于言表。
七娘子看在眼底,倒是深深纳罕。
五娘子绝不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花痴。
许凤佳、权仲白、桂含春……这几个少年,虽说美貌不比封锦,但也都是各擅胜场,决不至于让封锦一人独占鳌头。
可五娘子怎么就这样挂念封锦?
说起来,也就是几年前见了那一面而已……
七娘子只恨自己问不出口。
这种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讲。
她本来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也只好忍住了不睡,干坐在桌边陪五娘子等待。一时就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五娘子也有三分的不好意思,“你睡你睡,我去书房写写字。”
七娘子越性也不睡了,“我和你一道去写,平心静气。”
两姐妹才出了东稍间,就透过门口半挑的棉帘,见着了一抹绿裙子。
五娘子顿时精神大振:谷雨今天就穿了一条淡绿色的半截裙。
就掀帘子出去,站在门口等谷雨进来。
七娘子也只好跟着五娘子出了屋。
苏州的冬天阴冷,才一出屋,就有一阵寒风卷来,七娘子不由一缩脖子。
“谷雨面上怎么有些不对。”五娘子带了几分诧异。
七娘子也看出了谷雨脸上的惊惶神色。
倒不像是来报喜、报忧的,像是在哪里被吓了一跳。
“五娘子,七娘子!”她匆匆上了台阶向两个姑娘福身行礼。
“抄到了没有?!”五娘子的声音都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