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聂冬心头,如今吴国正是危急之时,吴王将他的幼子秘密送往博陵,这让聂冬立刻想到临终托孤这四个字。
秦苍正要出去传话,聂冬突然道:“等等,本侯亲自去见他。”
高安刚从京城回来,便马不停蹄的给秦苍传信,连侯府都没敢进,带着吴王幼子躲在自己的私宅里。很快,聂冬便悄悄到了,站在侧门处,秦苍上前三长两短敲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高安谨慎的往外看去,见到老侯爷那一刻,仿佛见到救星一样,立刻将门打开。
“人呢?”聂冬急促问道。
“在屋里。”高安赶紧将门关上,发现秦苍竟不在老侯爷身边,跟来的是张大虎。心下顿时就明白了,秦苍定是被老侯爷留在了府里,这样一来众人自然也会以为老侯爷也在侯府中。
高安的私宅并不大,一共也就三进间的普通民宅,有时在外办差不方便回侯府时,他便会宿在这里,而侯府里知道他这个私宅的侍卫并不多,也就比较亲自的秦苍张大虎等人知道位置。
三人往最里间走去,路上聂冬问:“你怎么会遇上吴王幼子?”
“小人从京城回博陵,在离博陵三十里处的驿站里被吴国侍卫拦下的,他们扮成了卖菜的老农。”
吴王幼子姓陈名安,排行第九,人称九公子,亲近之人则称其一声九郎。
说话间,三人到了里屋,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的侍卫正守在门口,一手搭在腰间佩刀之上。张大虎立刻上前来了半步,将聂冬挡在身后。那侍卫看似瘦小,眼眸里却透着一股锐利的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个见过血的汉子!
一股看不见的较量在两个侍卫之间展开,那吴国侍卫目光定格在博陵侯身上,似乎确定前来的是真人,立刻收起了锋芒,朗声恭敬道:“吴国校尉严博,拜见博陵侯!”
“请起。”聂冬道,“九公子呢?”
严博往后望去,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有些畏缩的从屋内走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严博正替小主子着急,突然间看见博陵侯主动走到了陈安面前,接着,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博陵侯竟然蹲下-身,让自己与陈安一般高,目光和蔼,声音也很温柔:“九郎啊,我是你霍叔叔啊,到博陵就像是自家一样啊。”
年仅十二岁的陈安一路逃亡奔波,早已精神麻木,而此刻终于被这一声唤回了心神。眼眶顿时浮起了泪,垂着头,不住抽泣:“霍叔……我、我……”
聂冬耐心的看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正想要替他擦一下,考虑到眼前这小男孩乃是一国王子,其自尊心不比寻常小男孩,便将帕子直接递在陈安手中,缓声道:“不着急,慢慢说,在你霍叔叔这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二哥……”陈安艰难道,“战死了!”
聂冬万分惊诧,高安张大虎二人连忙赶到他身后,害怕老侯爷一个不稳往后倒去。聂冬晃了晃身形,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三日前不是还有捷报吗?!”
因吴国之事,这段时间聂冬特地回忆了老侯爷的以前的记忆,原来的老侯爷不仅和吴国交好,和吴王的几个孩子也处的不错。三年前大家齐聚京城之时,众人聚在周阳侯府喝酒,吴王二公子被老侯爷灌的东倒西歪。印象中二公子是一个很普通的贵族青年,虽有些纨绔,但都无伤大雅,比霍明德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陈安哭的泣不成声,聂冬长叹了一声,将他搂在怀里。小男孩在长成男子汉的过程中,也不知要流多少泪。
校尉严博也悄悄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微微平复了心绪,便替陈安道:“三月时,北疆犯边,连夺我吴国三城。二公子主动请缨挂帅,情势终于不再恶化。谁料半月前,北疆宵小偷袭我军大营,二公子他……”严博艰难道,“被宵小的流箭射中,坠马身亡。”
众人缄默。
聂冬突然意识到吴国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惨烈的多。吴王并没有夸大北疆的敌情,他真的是快扛不住了需要粮草支援,然而朝廷诸公却依旧认为吴王蓄意养敌以自重,连一个小小的功曹都敢将心思打到粮草上,这背后若不是有人授意,他又岂敢这样做。
如今十天过去,从博陵转运出去的粮草只有区区五百石,而堆积在博陵的粮草已经超过三千石了!没有郡守和郡尉的进一步调令,这些粮草只能堆积在博陵的粮仓里发霉!
聂冬让众人进屋详说。
陈安哭了一会儿,似在无声的宣泄着什么。从吴国道博陵的这一路,他从未觉得竟是如此煎熬。父王和母后不能离开吴国,大哥身为世子必须坐镇军中。在离开的那天夜里,以前整日总是笑呵呵的父王抚摸摸着他的发顶沉默不语,而母后怀里抱着一柄长剑。那是二哥留下来的,自从二哥去后,母后就整日的抱着它,就仿佛抱着二哥一样。
“吴国现在到底如何?”聂冬看向严博,“吴王可有什么话带给本侯吗?”
严博将吴王的亲笔信递上。看着那书信,聂冬只觉得十分沉重。打开一看,信内吴王竟真是以托孤的口吻来写的。吴王一共九子,次子已战死,长子身为世子在此关键时刻是士气的象征,不可能离开吴国,其他诸子亦不肯弃国。只有一幼子,年纪尚小,纵然离国,朝中诸公也不会与一稚子做多计较,只望博陵侯能善待陈安。
合上信,聂冬沉默了半响,开口道:“当初吴国大捷……不是说已经快要击退北疆宵小了吗,为何现在竟是这般情势?!”
严博面色迟疑,支支吾吾的不知要说什么。聂冬看了一眼屋内,都是他的心腹侍卫,便安慰道:“严校尉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