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个城府颇深,极为难缠,让沈青青走投无路的那个“大姐”。
短短片刻时间,不过是因为看见了龙潭中的大宫,竟会丧魂失魄,沦落成这个样子!
高台底下聚集的人们显然还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她们互相用目光看来看去,但什么也不敢说。
默长蘅又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大姐没动。
默长蘅闭紧了唇。
“——咦?怎么是你?”惊讶的声音划破了人群。
“是左护法!”众人听见这声音,脸上立刻添了欣喜之色。
左护法阴若飞,衣服打扮都与默长蘅相同,只是昙花绣在左肩。
沈青青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左护法,却也感受到了场上微妙的气氛。
“这右护法出来,都吓得不敢出声。左护法倒有人望。”
想着这样水火不容不同的两人竟是同一人的左膀右臂,沈青青忍不住又往夜游宫主的脸上看去,却只能看见那张冷冰冰的面具。
阴若飞也站在地上那女人的身边,道:
“你为什么跪在这里请罪?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奉宫主的命令,去捉那混入夜游宫的贼子么?”
她这三问,其他人都听不出什么,沈青青却有些尴尬。因为她话里的宫主和贼子,现在正并肩站在高台上……
就在这时候,局面却突然发生了她想不到的变化。
“大姐”突然抬起眼睛,往高台上看了一眼,突然跃起,用头朝台基的方向撞去。
然而默长蘅却抢先一步拦在她身前,反手一扬。
她的发髻散开了,落在肩上。原本头上的发簪,现在在正夹在她的指尖。
簪上很干净。
大姐哼了一声,捂着脖颈栽倒下去。须臾,鲜血才从指间溢出。
默长蘅皱起了眉,回头向身边早已呆若木鸡的几名弟子道:“抬她下去。命还能保住。”
说完就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肝胆咳破。
几名弟子默不作声照做。
阴若飞脸色变了。
她疾步上前,冷冷道:“就算捡回一条命,声门也废了,从此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唇边勾起笑意,话语带锋:“——右护法行事有决断,真让人钦佩得紧。只是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默长蘅一字字道:“当众生事,冒犯大宫,罪本当死!”
阴若飞正色道:“寻常百姓家的猫狗,犯了错尚不忍心责打,何况一同生长的姊妹……你这个人,就没有怜悯之心么?”
默长蘅道:“阴护法,今日之会,你也有正事要谈吧。”
阴若飞点头冷笑道:“原来这不算正事。你要谈正事,也好。”
她转向高台,深深一拜:
“主人——请主人恩准带罪人上前。”
所有的目光,再次汇聚在高台上。
沈青青也不禁向身边的人望去。
“准。”
大宫的声音如阴雷般回响在穹顶之下。
四角的莲灯亮了,山洞里亮如白昼。
大宫主静静俯瞰这一切,仿佛在看,又仿佛没在看。
不管眼前发生什么,她都不曾动摇一丝一毫。刚才也是,如今也是。
“那个大姐恐惧如此,多半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莫非右护法对那个大姐做的事,正是大宫主所希望的?”
这个想法刚闪现在沈青青的脑中,便让她打了个寒噤。
大姐如今已变成了哑巴,再也说不出她看到的东西了。她沈青青看了个仔细,接下来又会遭遇什么呢?
扑通一声。
一个五花大绑、黑布蒙头的人被推到了高台下面,黑布扯下,是个男人。
这人的脸已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嘴也堵住了。可就是这张脸刚露出来,人群中已响起了一阵“啊”的轻呼。
沈青青心想:“这人这样有名?她们都认得他么?”
“丽泽山庄庄主张孟尝,打死妻子,罪行确凿。请问吾主,该如何处置?”
左护法话音一完,四周已响起“杀了他”“割了他”的喊声。
未等大宫主发话,默长蘅忽然道:“为何我听说,张孟尝早被笑青锋的人劫走,正羁押着?”
阴若飞却笑道:“默护法耳目灵通,我辈瞻望弗及。”
人群也跟着起了一阵偷笑。沈青青心里暗中奇怪:这哪里好笑了?
阴若飞接道:“归来道上,确有一捻红、黑面佛两人来劫。好在属下早将罪人暗中调换了。因怕叛徒看出端倪,没有预先告诉一道的姐妹们。只是夜游宫的行动,他们怎生得知,此事属下尚在调查之中。”
人群中一阵“喔”的低呼。
阴若飞道:“如何处置,请吾主示下。”
大宫主沉吟片刻,缓缓道:“依旧例办吧。”
这时默长蘅发话道:“张孟尝小有名气,如今又有笑青锋的人□□来,万一暴露,不是小事。近来夜游宫饱受江湖中人猜忌,如此……还望吾主三思。”
一片嘘声。
大宫主道:“夜游宫需要怕他们么?”
默长蘅闭口不语。
大宫主又道:“若飞,以后此类事情,不必带上红莲会。”
“属下遵命。”
男人在狂热的欢呼声中被拖进了一扇窄门。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又突然一声闷响,没了声音。
第二个。黑布扯下,是个泪水涟涟的女人。
见到是个女人,余兴未消的众人突然安静了。
左护法高声道:“陇西李家小妾桂香,生女一人,未及满月,弃之荒野……”
她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突然嘶道:“嫌女爱儿的贱妇,杀了她!”
此声一出,众人纷纷高声附和,撼动屋宇。被紧捆的女人满眼惊恐,不断摇头。
“陇西李家么?……你好像有话要说。说吧。”
发话的,是高台上的大宫主。
听见她的声音,激动的女人们立刻平静下来,解了那女人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