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愣了一下。
然后她就笑了出来,笑得简直没了小姑娘的样子。
燕二十五阴沉了脸。
他冷冷道:“这好笑么?”
沈青青道:“你讲得太迟,我的剑法就是她教的,现在我已毁了大半啦。”
说完,她忍不住又抿着嘴笑了笑。她相信不管怎样,师父是绝不会害她的。
燕二十五的眼睛却很冷。道:“我不开玩笑。”
沈青青道:“前辈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燕二十五道:“难道不是?”
沈青青道:“这个名字是她亲口讲给我的。难道会有假吗?”
燕二十五反问道:“那么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沈青青不明白他的意思。
燕二十五拿着沈青青那把透明的剑在手中把玩,道:“这把剑我用了十多年。最初是一个朋友付给我的买命钱。她要买她自己的命。日子十年后,地点白马寺,方式为公公正正地一决胜负。——谁知到了那天,她没有来。”
沈青青已知道了那人是谁。
她说道:“那么这把剑真是你用过的东西?为何后来又不在你手上了?”
燕二十五淡淡道:“后来我欠了一笔钱,只好把它卖了还债。”
难怪这把剑会被人当做赝品。一代剑魔竟会卖剑,这真的是令人意想不到。
沈青青叹息起来。
燕二十五瞟她一眼,冷冷道:“谁都有缺钱的时候。”
燕二十五是个杀手。
这世上有四种人总是特别缺钱,贪官、赌棍、杀手和贼。
来路不正的钱财,来得虽快,去得更快。
“我不是叹这个,”沈青青道,“我只是在想,原来一剑落花约燕二十五打架,也是要送礼的。”
燕二十五“哈”了一声,不屑道:“我和她认识的时候,江湖上还没有‘一剑落花’这个名。”
沈青青道:“那么她真名是什么?”
燕二十五忽然不说话了。
沈青青道:“看来你也不知她的姓名。”
燕二十五道:“那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她的剑。”
沈青青道:“可是,若不知名字,你要如何找到她?”
燕二十五道:“有些人就算没有名字,人们也一样会认得她的。”
一剑落花就是这样的人。
“但她终究还是不见了。”沈青青道,“她失约了。”
听见“失约”二字,燕二十五勃然变色,道:“她不是那样的人!”眼中竟然有了杀气。
沈青青打了个寒战,立刻闭上了嘴。燕二十五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年纪小,我不怪你。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此刻便死了!”
看着此刻燕二十五的神色,沈青青不禁想起了刚才那个一剑落花的崇拜者。
燕二十五道:“她极重信诺,何况是死约会!”
他说的不是“哪怕”,而是“何况”。
这样的事沈青青曾经听说过。她虽不能认同,却有些明白。
剑的极致,或许便是死亡。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在挑战着死亡,那么她一定不会错过任何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
这便是一剑落花的信仰么?那么这样的人,就算活着,有些东西也与早已死去无二。
燕二十五道:“她只是没来,并不是失约——她总有一天会来的。”
沈青青道:“你也真执着。难道你也要证道么?”
燕二十五淡淡道:“她证她的道,我只是个买卖人。”
只是那闪烁的眼神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沈青青道:“但这世界上总有事情能阻拦她赴约。”她想了想,道,“比如,老、病、死。”
死人当然是不能赴约的。
燕二十五道:“死也阻拦不了。”
沈青青惊讶了:“死也不能?”
“这世上有一种方法,即便死后,也能一决胜负。这方法我能想到,她也一定想到了。”
燕二十五说毕,看了看沈青青,又看了看月奴。
沈青青立刻懂了。
燕二十五说的方法,便是用徒弟代替自己赴约。
然而徒弟毕竟年轻,比师父少了几十年的磨炼。所以只一方用徒弟是不公平的——另一方也只能用徒弟应战才行。
剑道不是声名,不在一人,不在一世。这一代赴不了的约会,便让下一代去。只要剑心不变,功力相当,赴约的是徒弟,还是师父,在他们这样的人看来也许并不重要。只是寻徒、授业都需要时间,于是就过去了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