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们修不好那只手的。”
只要那只手修不好,一捻红暂时退却了,总有一天会再来兴师问罪。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天后。
同样的把戏,不可能再玩第二次。沈青青不禁有了一种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凤鸣将会越来越像她本来的样子……
沈青青站了起来。“我再去要碗糖水。”说完就要喊人来。
“沈姑娘。”
听见萧凤鸣喊她,沈青青转过了身。
萧凤鸣凝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想不想离开?”
沈青青连丝毫的迟疑也没有,便道:“不想。”
萧凤鸣有些讶异。
沈青青道:“你打算以修好那只手为条件,让他们放我离开,自己留下应付这一切,是吗?”
萧凤鸣看着沈青青,之后垂下目光,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青青道:“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活着不寂寞,死也有个伴。”
沈青青的想法总是很简单,有时听上去会有点笨。
正因如此,即使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她心里的阳光也不会熄灭。
萧凤鸣神色微微一动,道:“但你与此事本无任何关系!”
“本来没有。”
“那你为何……”
沈青青看着萧凤鸣,一字字道:“我们已是朋友。”
萧凤鸣没再说话,眼中却不禁涌上热泪。她忽然又回忆起了泪水的感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沈青青道:“你的发簪怎么用,你教给我。我打开这扇门,我们一起离开。”
萧凤鸣的身体虚弱已极,手也在颤抖,根本不可能站在门前,操作那把精巧的七宝钥匙。更不用说穿过这扇门,走出这可能被重重把守着的地牢。
但沈青青已下定了决心。如果萧凤鸣走不动,自己即便是背,也要把她背出这个地方。这是为了守护萧凤鸣的秘密,也是为了她们两个人的自由。
沈青青的眼睛很明亮,萧凤鸣的眼睛却黯淡了。
萧凤鸣道:“那是混元锁。”
七宝钥匙唯一打不开的就是混元锁。一瓢冰水,顿时将沈青青的心浇得透凉。
良久,沈青青才试着问道:“混元锁也是有弱点的,对不对?”
萧凤鸣沉默。
这沉默已是答案。沈青青也不说话了。
难道命运注定要让她们在这里苦等?
忽然,萧凤鸣的眼睛又恢复了一些精神。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请背过身,片刻就好。”
沈青青不太明白缘故,但还是照做了。
背对着萧凤鸣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刚才萧凤鸣的眼睛里好像升起了淡淡的雾气。她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料摩擦的声响。
“好了。”
沈青青回过头,看见萧凤鸣的手上拿着一根很长很长的白布条,朝自己递过来,目光却瞥向一旁,道:“软尺,你拿着。”
沈青青仔细拿来一看,布条上面果然有许多标示尺寸的记号,密密麻麻的,不禁笑道:“你究竟藏在哪里,居然没被搜去。”忽然发觉布条上还带着淡淡的体温,又看了一眼萧凤鸣的身形,立刻就知道它是从哪里取下来的,便不再说了。
萧凤鸣指了指身后的墙,道:“丈量一下。”
沈青青又照做了,把。“宽一丈一尺一寸一分,高七尺二寸。”
萧凤鸣闭上眼睛,喃喃道:“果然。”
“什么果然?”
萧凤鸣道:“我曾经见过这堵墙。”
沈青青一脸惊讶:“你来过这里?”
萧凤鸣道:“十二岁的时候,母亲为了考验我,把我关在了一个和这里几乎完全相同的地方。那堵墙和这堵墙一模一样——宽一丈一尺一寸一分,高七尺二寸,连质地也是相同。”她又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竟是按照少林寺的地牢建成!”
“时间隔了这么久,会不会记错?”
——这样的话,沈青青根本不会说。
如果你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突然被母亲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一定是你一生中最可怕的记忆之一。那堵墙的尺寸,只要你丈量过,一定会永远记得它。
不说萧凤鸣,单说她自己,那些在木头人的剧毒暗器逼迫下挥出的剑,简直已刻在了她每一寸筋骨的最深处。
但她也注意到,萧凤鸣说这话的神色并无一丝惊怖,反像在说穿衣吃饭一样平常。
是因为她已经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还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她经历得比自己更多?
萧凤鸣既然记得这堵墙,应该也记得逃出去的方法,离开这里就有了希望。沈青青却并没有欢呼雀跃的心情。
她见过这个人的矜贵与强大,也见过这个人的煎熬和痛苦。这个人心中的墙,比眼前这一堵还要高大。
萧凤鸣道:“要离开这里,只有摧毁这堵墙。”
沈青青道:“墙?为何不是那铁门?”
萧凤鸣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沈青青已经在后悔。
凭感觉,摧毁那道铁栅栏门,确实比打破石墙要容易得多。
但是看似容易的事情背后往往暗藏陷阱。十二岁的萧凤鸣选择破壁,而非破门,定有她的理由。
想到这里,沈青青不禁又回过了头,细细观察那道铁栅栏门,这才发现铁门上下竟然暗藏了十八个气孔。
气孔里会喷出什么?谁也不知道。毒气也好,迷烟也好,就算沈青青嗅之无妨,萧凤鸣呢?
沈青青叹道:“你说得对,咱们开墙。”
萧凤鸣点了一下头:“破墙最好用火器。现在没有火器,不过你似乎有点蛮力——让我看看你的拳掌如何。”
沈青青就地比划了两下,虎虎生风。她的拳掌功夫是鬼面郎所授,只是她的学艺不精,只得了鬼叔叔的皮毛。
萧凤鸣道:“够用了。”
沈青青却有所怀疑。因为眼前是一面非常光洁的石墙,平整又坚固,绝无一点缝隙,正是地狱无门,天堂无路。
萧凤鸣看见她的神色,遂安慰道:
“这不是石材,而是砖材,只不过烧制得比较致密,其实并不硬,也不厚。”
“就算不厚……”
沈青青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因为萧凤鸣又拔下了她当做发簪的七宝钥匙。
这次她用的不是簪尖,而是簪首。轻轻一转,七宝钥匙簪头那颗最大、最璀璨的宝石便翻转了过来,亮出一个尖锐的尖端,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寒意。
“用这个。”萧凤鸣说。
沈青青将信将疑的拿过了它,在墙上一划。墙上立刻多了一道沟壑,感觉就像用刀切豆腐,毫不费力。
但这样大一堵墙,若是打碎,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凤鸣道:“不需要打碎……你扶我起来。”
萧凤鸣的身子很轻。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倚着沈青青的肩,借助软尺的丈量,萧凤鸣在墙上指示着。她每指出一个位置,沈青青就用那颗宝石作下标记。
一共十二个点。若用线连起来,像是一个倾斜的十字,又像是一只蝴蝶。
“只要凿穿这几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