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机苦笑道:“是啊,也许她还真有。萧洛华那段时间恰好成亲退隐。若我是个女人,一旦做了别人的妻子,也不会再在江湖中冒险。可笑世人看不穿,竟为了纪念这一场未遂的决斗,在他们约定的那天召开了‘名花剑会’。如今空心岛复出江湖,已是又一个十年,又一个四月十七了……”
他说到这里,就忽然没了说下去的心情,端起梅花边上的酒杯,向远处举了一下,淡淡道:“敬心绝。”饮了下去。
沈青青沉默不语。
不用陆忘机再挑明,她也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洛华既然有能力利用“一剑落花”的名字扰乱江湖,那么今日大开杀戒的“一捻红”,与所谓燕二十五留下的二十五道剑痕,为何就不能是她的两步新棋呢?
可是在她的心中,萧洛华一直是房顶上那个缥缈得近乎透明的白影。能挥出那样纯粹的剑,怎会这样的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白思微忽然大笑道:“陆忘机啊陆忘机,人们都说山阴陆氏有意远离武林,却没想到你人居镜湖上,心却还在红尘中。”
陆忘机凄然一笑,道:“非也,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向沈青青道,“你既是用剑的,不妨去名花剑会看一看,毕竟十年一次,机遇难得。”
沈青青的心情却有些沉重,淡淡道:“我的剑,并不是为了和人一争长短。我来洛阳,只想找人。”
白思微看见她的神色又有些低回,连忙劝道:“即使是为了找人,也应该去看看。这是武林盛事,但凡在洛阳的武林人士都会露面。想那萧凤鸣,也一定是为了看这个才来的。”
萧凤鸣!
这个名字像电光一样从沈青青的心上闪过。沈青青立刻道:“我不要去!为何他要去的地方,我就非去不可?”
白思微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陆忘机瞟了白思微一眼,轻轻笑了笑,向沈青青道:“也许姑娘不妨先去看一看那二十五道剑痕,再做决断。”
马鸣风萧萧。
白马寺前,没有马,只有风。
还有一块巨石,丈许高,丈许宽,宛如从天而降的巨石。
沈青青跟着白思微,先看见了那巨石的背面。
背面是两行字:
名花自古如名剑,
不许人间见落零。
观其笔意,不似出自剑者之手,显然是好事者所题。
白思微拊掌笑道:“字倒是不错。”
沈青青没多看那两行字,而是直接绕到了巨石的正面。
光滑如镜的正面,就是五五二十五道剑痕。
沈青青盯着那二十五道剑,久久地。
白马寺前人来人往,人群头顶云卷云舒。
沈青青却不动。
本来还在逡巡的几个人,见到这里有个人久久不动,也就跟着在她身边不动了。
在这块巨石的前面,不动的人越来越多。
白思微却忍不住要动了。
他说:“你看了这么久,到底看出了什么?”
沈青青道:“也许我破不了这二十五剑。”
周围有人已忍不住在笑,笑这小姑娘的不知深浅。
但他们很快就不笑了,因为沈青青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她说:“但我师父一定可以破它。”
夜色已深,沈青青却是无眠。
陆忘机见识广博,沈青青一度很想问问他,是否知道镖局联盟,是否听说过沈千帆。
但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是真的,起码他关于小白的那些猜测,她就希望是错的。
对一个不愿意相信的人,她又何必再问更多?
“我已托人替你补了名帖,到了四月十七那天,你就可以去参加了。刀剑无眼,姑娘一定要小心。”
陆忘机的话,像是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决定。
已做出的决定,当然无需再作动摇。那她现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牵挂什么?
外面有响动。
打门声,还有女子的声音。女子和仆人说了两句,就变成了争吵。
这女子的语声……好像是公输燕?
沈青青一惊,然后就听见有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听着脚步十分沉稳,应该是今晚在这里留宿的陆公子。
“原来是公输姑娘。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你是白思微吗!”
“在下陆忘机,白公子已睡下多时了。”
“睡觉?他还有心情睡觉!让他把凤鸣还给我!”
沈青青听得一惊。
“原来姑娘是找萧公子……可是萧公子与白公子会面,在下一直在旁边,亲眼目送他走下楼的。他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凤鸣要去金谷园,结果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的……”
公输燕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陆忘机连忙软语安慰她。他说话比白思微动听,一般女孩子听了,都会慢慢安静下来。
沈青青却已听不进任何声音。
她多想立刻走出去问个究竟,问问萧凤鸣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不能。
“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那样在意他的事情?”
她闭上了眼睛,装作自己正陷入一场安详的睡眠。
天终于亮了,却仿佛过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