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暗地里吐了吐舌头,腹诽席临川把六皇子气跑了。
再看看他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默默地替六皇子觉得他这张脸格外气人。
手指在他肩头轻杵了杵,红衣忖度道:“其实你也不用辞得这么干净?不当将军了,给六皇子当老师也挺好?”
立了战功、再收个高徒……简直人生圆满啊!
“嘁,免了吧。”席临川轻笑摇头,“就算我想,陛下也不会答应。”
红衣一怔:“为何?”
“因为陛下要给他找的是太子太傅或太子少傅。”
他说得简练,红衣一讶:“陛下要立六皇子做太子?!”
“是,早有苗头了,左不过是六皇子年纪尚轻,自己还未意识到。”席临川说着,扯了扯嘴角,“就姨母看六皇子那般不顺眼,我也当不成他的老师。”
六皇子登门拜访、而后铁青着脸离开的事,不知被什么邪风吹了开来。
之后的几日席临川和红衣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醒了就逗泡泡玩”的闲散生活,没出府门,也没特意打听外面的事。
是以关于他被免职的议论,直至上元出府时,二人才又知道一些。
从在办灯会的西市前下了马车开始,他们就吸引了沿途几乎全部的目光……
少女们看到席临川时还是难掩那种“花痴”,但年长一些的人们,则有了许多指指点点的举动。
好在几日下来,二人都已将心态调整过来,有了心理准备,也就无所谓他们议论什么。
席临川揽着红衣,乳母抱着席小溪,席焕和小萄离得略远一些。一家子逛得悠闲,猜灯谜、吃小吃,无比惬意。
今年设灯谜的花灯在灯市北边铺开了整整一条街,街道两旁各样花灯琳琅满目地自上而下排了三排。最下一排的灯谜最是简单,都是些常见的谜语,但凡读过几本书的,稍稍琢磨便能猜到谜语、把灯拿走,算是个“参与奖”,是以灯的样式也过于简陋了些;中间一排则很有了些难度,有需要猜谜者引经据典去联想的、也有需要博古通今才能知道谜意的,花灯倒是个个精致漂亮,只是想拎走实在不容易。
最上一排最美的灯,就是这设花灯的商人赚钱的手段了。
所有的花灯猜对拎走皆不要钱,但最上面这一排有些特殊。灯下写灯谜的字条是空的,由文人墨客、富家公子来出谜面——想出谜面须得先花十两银子。
而后若被猜到,猜谜者自是将灯拿走。但若没猜到,这灯最终就会挂到长阳城最大的青楼锦红阁去——那是长阳最风雅的一个去处,许多人慕名而往,但常常花重金也无法得见花魁一面。
是以能让自己极具难度的“大作”在里面悬挂上一些时日,也是很有面子的事了。
这样的“炒作”和红衣运作竹韵馆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抓准名流的心理赚钱。于是便也很成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常见温润公子执笔蘸墨,在众人的围观下挥毫书写,然后风度翩翩地继续逛市、或是立于一边等着旁人猜自己的迷。
目光所及之处,红衣倒看见了个熟人——何袤将军的那位幼子,何庆。
他正蘸好墨准备写灯谜,目光朝这边一扫却未多做停留,很快就落了笔。
灯市上的各样活动本就是众人同乐的事,他这厢提笔一写,周遭自有人跟着念。
声音中有男有女,带着好奇和思量,声声入耳:“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
众人读完这三句,声音一同顿住,似是何庆笔下停了一会儿。倒是没妨碍红衣脑内自动续上下一句:落毛凤凰不如鸡。
“山川倾覆流溪贱。”
席临川脚下蓦然顿住。
他侧眸冷睇过去,何庆倒没看过来,正将笔搁回身边婢子手中的托盘中。
眼前骤一道人影驰过,转眼间,何庆已被一拳猛击在地。红衣惊然一望:“席焕!”
她下意识地便要去劝架,席临川忙将她往回一拽,几步上前,拎着席焕连避几步,冷喝:“住手!”
“他敢连泡泡一起骂进去!”席焕怒不可遏,撸着袖子就要教训何庆。
红衣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起了冲突。细一思那灯谜的最后一句,分明是指席临川被免去官职风光不在,连带着女儿也没了该有的荣华,甚至……沦落至“下贱”。
也是巧了,何庆虽不可能知道这原是红衣的本名,但这么一句,正巧把母女俩一同骂了进去。
席临川冷着脸将席焕放下,再度看向何庆,左手一拔席焕的佩剑,右手将自己腰间宝剑出鞘。
足下疾走而上,耳边惊呼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