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璧金辉,明光炫彩,珠宇隐有水纹流动,四周璧墙都以水晶形态巩固,未有灯光明珠照耀,却依旧亮如白昼。宫殿顶部有浮光掠影,海蓝色的水波晃荡出柔软的海藻和跳跃的鱼,珠帘般撒下细碎的光晕。
却是海底宫殿。
华美宫室中,有水波似的珠帘晃动,内里轻纱隐隐,遮没了沉静而坐的纤细身影。两旁侍女垂首而战,姿态恭敬而骄傲。珠帘外禀报完事情的仆从伏地而跪,静等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里面传来女子沉静如水的声音。似不惊波澜,又自有威严和从容。
“几位长老要亲自踏出尘世接宫主回宫?”她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清雅淡漠如烟。“只怕宫主倔强,不可行。”
仆从不敢抬头,匍匐在地道:“宫主不愿回宫,是受妖女所惑。长老们的意思是,杀了妖女,宫主自可收心,回宫与圣女成婚,圣女切莫忧心。”
珠帘内女子气息若有似无,似乎在静静思考着什么,情绪并未因这番话有丝毫波动。好一会儿她才道:“能得宫主垂涎青睐,想必此女非凡人。”她顿了顿,声音里竟难得的多了几分兴味儿。
“或许,本座该亲自去一趟。”
“圣女不可。”仆从大惊失色,抬头慌张道:“圣女冰清玉洁神人之姿,岂可入凡尘污浊之地?再说长老们也不会同意的,请圣女三思。”
冰清玉洁神人之姿?
垂下的宫纱遮没了她嘴角一缕浅浅笑容。
神圣之女又如何?还不是得一生一世禁锢在这华美却不见外界光明的宫殿里,成为权柄和信仰的代名词。
“好了。”她淡淡开口,“本座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用慌张。”
宫规如此,宫殿不塌,海水未平,圣女必将和这宫室生死相连。一旦踏出这里,就会瞬间化为灰飞。
仆从松了口气,重新匍匐在地。
里面静了静,她又道:“既然长老们已经下定决心,本座也没有异议,只但望早去早回。”她一挥手,袖中透明的真气化作真丝,在空中缠绕形成透明的圆球,轻飘飘的飞出了珠帘外。
仆从一见那圆球,目光里惊异连连。
“万象珠?”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里面女子的声音却清淡如水,“把这个给长老们,可探出宫主的行踪。”
“是。”
仆从小心翼翼的捧着万象珠,这不是珠子,乃是圣女以自身元灵修炼出来的法宝。能避世间之毒,可查探属于门中之人气息,即便天涯海角,也躲不了。
他躬身退下。
宫纱自两边挽起,里面静坐莲台的女子衣衫如雪,裙摆有片片绿叶作为陪衬,衣领袖口都有淡粉色掺金的丝线,隐隐透出光泽点点。她面容隐没在帷幔后,只露出一抹红唇如朱。
“衡妩。”
一白衣侍女垂首走出来。
“奴在。”
她如玉手指一点,白色气线自指尖溢出,化成一片纸。
“把这个送去给宫主。”
“是。”衡妩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很神圣的接过纸片,而后站起来,转身消失在珠帘后。
又过了一会儿,她从莲台站起来,两侧的侍女立即跟了上去。走出华美宫室,她身影消没无踪。再次出现的时候,是漆黑暗无天色的水牢。头顶上依旧水溶流淌,依旧有游鱼随着海藻漂浮游荡。只是水底世界,却黑暗和冰冷相交会。她站在门口,淡淡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是。”
侍女自动分开站在两旁,她从容而过。脚下踏出,本来虚空的地方忽然出现阶梯,似水波浮荡。一步过后又淹没其中,直到走到尽头,步步阶梯皆消失无踪。
而尽头深处,冰冷水牢里,有黑衣人被锁链锁着,穿过了琵琶骨和手腕脚筋,锁链冰冷似雪,凝结了血色,淡淡的粉色自冰凝的锁链垂下,在半空中凝结如水滴。
他低着头,身影几乎成为了一团黑影,即便走到面前,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仿若死人。
“禁渊。”
他没反应。
她目光落在那些冰雪锁链上,道:“十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禁渊还是没说话,似乎真的没了气息。
她回过头,低低叹息了一声。
“她出现了。”
禁渊浑身一颤,终于抬起头来,空洞麻木的双眼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
“宫主已经去寻她了。”
禁渊开始颤抖,目光里竟然有恐惧和焦急交错而过。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然而一张口才发现自己舌头已经被割掉,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他开始焦急,想要表达什么。可浑身被锁链贯穿,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血已经流干,他却还没死。
她看着他,目光静如流水。
“宫主给你下的禁制,我无法打开。”
禁渊抖了抖,最终慢慢沉寂下来,眼神又恢复了空洞和死寂。
她往前走了两步,“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禁渊空洞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又垂下眼,没有任何反应。
她微微一笑,“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逼迫他。一纸婚约而已,他若想毁,谁也奈他不得。”
禁渊又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疑惑和不解。
她却已经转身,“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也或许…”她抬头看着水波流纹,看着那些游摆的生命和那些锦绣辉煌的璧宇,想起那些神秘的术法和古老的禁忌,唇边不禁流露出一抹笑容。
世间最为神秘的地方,最为华丽的宫殿,住着那些不可一世的人。让人崇敬,却又望而却步。
跨过九曲回廊的阶梯,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宫室之中。轻纱放下,淹没了她静坐莲台的身影,以及垂下的雪衫。
……
冰与火在身体里交织不休,她浑身颤抖,不知道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感觉有人抱着自己,源源不断的热流自背心涌入,抚平了之前受创的经脉。淤血自涌入喉间,她睁开眼,吐出浑浊的鲜血。
“青鸾。”
他紧紧抱着她,手指拭去她嘴角的鲜血,声音有还未消散的担忧。
凤君华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怎么了?”
“没事。”他将她牢牢揉进自己怀抱,“还冷吗?”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他们现在呆在一个山洞里,只有火堆照亮这狭小的天地,其余一片昏暗。她于昏暗中看清他沉浸在火光中的容颜,如玉如雪。低头凝视她的眸光若古井幽潭,倒映着她身影如飘絮。
记忆慢慢回拢,她想起自己之前走火入魔,险些杀害无辜。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前不久运功不得法伤及自身,云墨说过短时间内不要动武,否者损筋动脉,很可能小命不保。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言安慰道:“你只是被自己的功力反噬,没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她半阖着眼,似累及。
他手指按在她肩上,静静说道:“这里是金凰外一座无名山,山下有一座小村。但你如今受伤,若借宿村居,会引人怀疑。”
“我知道。”
她靠在他怀里,忽然开口道:“有没有办法让我永久失忆?”
云墨一怔,低头看她。
“你…”他目光复杂而疑问,“为什么不想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