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惜听得这话松了口气,真要让她把事儿栽给明潼,她一没这个胆量,二没这个手段,跟竹桃儿一处也住了快一年,一样怀胎的时候,她就变了法儿的打听竹桃儿屋里的事,多少总知道一些,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大姑娘平素都在明潼院子里养着,竹桃儿或是过去东院看她,或是丫头抱了来给她看,骨头还没长硬的孩子,养得白胖胖的,只要大姑娘一过来,杨惜惜恨不得避出去,她就怕这些个通房们说甚不三不四的话来。
“你是妾,她也是妾,你同她多走动哪个能说嘴,也不必你低三下四的去守门,今儿先送一道菜去,明儿再做些点心,等着有酒有菜,把事了帐。”杨婆子拿了女儿一身裙子走,走的时候大了声儿道:“你总也得结几个姐妹,有个说说话的人。”
当天夜里竹桃儿那儿就多了一道菜,丫头倒奇起来:“我还当着杨姨娘得嚼舌头,倒知道送了菜来,可是想着往后春秋衣裳都是姨娘分派,拍马来了?”
竹桃儿不欲与她起争端,既收了菜也还了一道回去,杨惜惜自家来谢,竹桃儿还笑一声:“哪就这样多礼。”才刚明潼让她看着杨惜惜,立时就过来献殷勤,这里头总有古怪。
竹桃儿不冷不热,杨惜惜却是见天的跑,一天往她屋里跑三回,遇见大姑娘还抱一抱逗一逗,竹桃儿忍得两回,干脆也不叫婆子再抱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杨惜惜说她进门早,叫一声姐姐,看她箩筐里有甚个针线,都帮衬着做,连着袜子都做出一双来,她这样殷勤,竹桃儿倒不好意思起来,有甚个吃食都给她送一份去。
一来二去,倒显着两个和睦,为了这个郑夫人还骂杨惜惜是墙头草,说她见着好处就要钻,杨惜惜难得见了郑衍,分说上两句:“总得家和才是万事兴,姐妹们好作一处,你在家里也呆得舒心。”
郑衍往外头花天酒地,为着就是不回家,郑夫人那里吵得火热,明潼这边又冻似雪团,听得这一句,五脏六腑都熨贴了,破天荒在她房里歇了一夜:“还是你贤惠,偏那坐正房的,不懂这个道理。”
杨惜惜倏地明白过来,他过去爱往如意痷来,便是喜欢她温柔解意,再不能把这个给丢了,越发放低了身段,虽有了个儿子也不骄纵,郑夫人骂她,她便恭敬听着,竹桃儿那里一口一个姐姐,连着通房丫头处,也是一样,不同她们争闲气,还劝了郑衍往小百灵那去。
越是劝说,越是在她这儿呆得多,别个那里争气斗胜,她这里总是温言软语,郑衍越发高看了她,在郑夫人跟前说了许多好处。
明潼再不管西院里头的事,知道杨惜惜竟换了个性子,笑了一声:“又作妖呢,叫人盯住了,我倒要看看,她甚个时候显原形。”
眼看着近了年关,孩子越长越开,越看越不像郑家人,连着郑夫人都奇起来:“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生得不好的,怎么偏偏得了这么个粗眉细眼的。”
杨惜惜是怀上了进的门,说在痷里呆着不像话,便说一向是包了宅子养着她的,郑夫人倒不曾疑
心过这个孩子来路不正,只这长相怎么也归不到自家来,越是看得久了越是疑惑,连祖宗画像都看一回,还是郑辰见母亲着了魔,呸了一声:“她是个未嫁就敢勾搭人的,哥哥那个性子还能天天看了她不成。”
郑辰同她早年积怨,却是这一句话,叫郑夫人皱了眉头,叫了杨惜惜来,问她原来住在何处,杨惜惜早就防着这个,立时答道:“是老爷给赁的房子,住在丁香弄。”
郑夫人见她答得出,又问丫头问邻居,杨婆子嘴碎,见着女儿还能说甚,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
杨惜惜张冠李戴,却也说了个囫囵,身边跟的什么丫头,院里看门的婆子是谁,郑夫人听过便点了头,哪知道却成了那孩子的催命符。
杨惜惜抱了孩子往竹桃儿房里去也不是一回二回了,竹桃儿那儿总能得着明潼赏的菜,今儿便是一盏川贝梨子水,川贝本就有些苦,杨惜惜抱了孩子,知道孩子才刚吃了奶的,颠一下就要吐,抱在手里摇晃两下。
小人儿喉咙浅,口里吐出奶来,又难受得哭,竹桃儿怕孩子冻着,拿了大毛巾替他擦拭,杨惜惜把那一指甲盖的耗子药挑到碗里,自家抹了衣裳:“他总是哭,嗓子都哑了,给他吃点梨水。”
小娃儿哪里尝过梨水味,闻着是香甜的,吃到嘴里却有些苦,本来就在吐的,杨惜惜给他灌了半盅儿,又吐出一半来,还是竹桃儿看不过眼:“哪能这样喂孩子,我来抱着罢。”
手才伸出去,孩子竟抽抽起来,嘴里吐的也不知是奶还是白沫,杨惜惜眼见着事成,从椅子上软倒下来,口里却喊:“你害死我儿子!”
竹桃儿一时懵住了,杨惜惜又哭又喊,丫头婆子乱作一团,把郑夫人也惊扰过来,赶紧喊了大夫来诊治,又把明潼叫过来,指了她大骂毒妇:“你这是要断了我郑家的根!”
喊打喊杀的要报官,明潼把眼儿扫过顺势昏过去的杨惜惜,冷笑一声:“别干站着不动,老太太要报官,你们没听见?”
她这句出了口,反倒无人敢动了,连郑夫人都看着她,双手直抖:“你别依仗着姐姐是皇后,就干这等丧了天良的事,拿我的衣冠来,我要去告御状!”
明潼伸手掸了掸衣裳:“给老太太备车,再不赶紧,宫门可就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