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来的时候就备下了大礼,蜀王世子两年前死在叛军刀下,如今世子之位还未定,余下那几个儿子,原来不过领一份俸禄混吃等死,勤快的还能寻个由头捞些银子,那不愿劳动的,总归也有钱粮好领,如今这么个位子摆在眼前,年长的且不论,自认该是自家的,年小的越发往跟前献殷勤去。
明洛来信里头还说了陆允武的猜测,说是纪舜英这回来,只怕非得搅进去不可,她自家且道,见天的府里就来往着王府里的夫人太太,拐着弯的要拉了陆允武,千户倒不算得什么大官,要紧的是陆允武是从龙有功的。
这会儿又来了个纪舜英,可不得争疯了,明洛信里都笑,笑说往后可不是她一个人躲这些个王公贵胄了。
明沅捡这些信里要紧的告诉了纪舜英,叫他心里先有个底,纪舜英满心都扑在农事上,到了地方也该开始农耕了,芒种怕是赶不上了,可这水利图却还得跟着跑一回。
听见明沅说便笑:“圣上心里都有底,蜀地他既来过,便跟明镜一般,捧哪个都讨不了好,干脆万事不沾身。”
想的哪有做的这般容易,陆允武还能说是武人不问文政,纪舜英却是再逃不脱的,他是正经科考出来的魁经,平白从从七升到正五,哪个不知是因着跟圣人连襟,那一府里不论真傻假傻,都不会平白放了他过门。
总归要拜会的,这礼字就先不能叫人挑出错来,后头的日子倒不得闲了,纪舜英研究农时农事,她就列礼单子,金银珠钗缎子也就罢了,再有名人字画,骨董玩物,真论起来,他们且还没这许多家底。
船上日子转瞬过去,下了船换车马,明沅这才觉出坐船得好了,晃虽晃着些,可比在山石道上颠簸好过许多,官道上还好受些,到得官驿上歇一夜,总有热水热饭可以用,可越往蜀地,官道越是难走,叛军毁了些,人力物力不及道是平了,驿站却不比原来,几个丫头挤一个屋子,这才知道船上真是好日子了。
好容易烧得一桶热水,几个人且不够分的,采菽几个哪里吃过这苦头,两块薄板就是床,床帐被子一股湿气,闻着就有一股子霉味儿,汤菜饭食也不过刚能裹肚,一碗小葱炒面条鱼,看着片片雪白点缀颗颗葱绿,竟也算得美味。
驿站小吏过来告罪,纪舜英只挥一挥手,却把这个记在心里,便是上官来时,也要用得着驿站,总该像个样子才是。
木头梯子踩着吱吱响,夜里恨不得和衣而卧室,床上铺了两层油布,这才刚铺了床褥上去,还怕床一摇,顶上就落灰。
可这地方却是修在山上,打开窗子,夜里就隐隐见着山下灯火,零星几点,叫层层绿幛掩过,再往远处,便是深绿浅绿的绿海了。
进门的时候就问过,盗匪再悍,也不敢打驿站的主意,纪舜英还是派了人轮番守着,还有自京里请的镖师看镖,再看他是个官儿,这地界再没人敢打官员的主意,就怕大军一来,连山都叫荡平了。
明沅夜里睡不着,山里湿气重,自家带来的被子,铺开来到夜里就觉得湿乎乎的,她躺了会儿披衣坐起来,身子才动,纪舜英便醒了,带她推了窗户,轻笑一声伸得手出去:“那儿是山城,我们路过,过了这座山,再走上三日,就是蓉城了。”
知道她累,坐车跟骑马一般,山道上皆是难行,只山峡之中窄舟难行,碰着礁石便是粉身碎骨,这才转走山道,伸手替她在腰上肩上按上两把,握了她的手比着往外,做个摘星状:“此处才是手可摘星辰呢。”
两个看了半夜星光,后半夜倒睡得实了,反是几个丫头不曾好睡,上了车路上颠得慌,竟还能头靠着车壁睡熟过去,等到下山时,还没出山道,就叫人给拦住了,为首的先喝一声:“前方可是纪老爷的车马?”
明沅身后垫着腰枕睡得正沉,听见这么一句,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丫头惶惶然,又不敢掀了帘子去看,等外头镖师应上一声,对方这才下得马来。
明沅松一口气,只当是陆允武的兵丁来了,纪舜英一看,却是王府服色,问明了来路,确是蜀王府的人,王府之中配兵丁五千,蜀王若不是靠着这五千人,且还逃不出去。
自来不曾有过来往,竟巴巴的来接,明沅这才知道蜀王府里争斗多盛,扶了丫头的手,拿袖子掩了半边脸儿,往外头一看,人不算多,骑着马来,约摸五六个。
既是来接的,再没有拒了的道理,纪舜英谢了一回,跟着马往蓉城去,到官道上了,这才看见陆允武派来的人,两边一打照面,各自知道何事,陆允武派来的总长打了两句哈哈:“千户大人设宴等着。”
来接的原就想把人一气儿接到王府里去,怎么肯叫人截糊,还是纪舜英道:“车舟劳顿,自家亲戚且还罢了,登门作客不成体统。”
见他实不肯去,这才作罢,由着陆允武把人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