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儿纳的厚厚的,里头加了毛料,这双靴子做好了,年里正好能穿,明沅这双靴子才刚做好了送出去,外头又一回变了天。
圣人重病,带着元贵妃往山上温泉庄子去了,留下太子监国,太子先还事事送报给圣人知道,连着十来日件件都得一个御批“可”字,他便觉着圣人是真老了,出国的时候连马车都上不去,两个太监扶了他。
元贵妃也没了生气,死了儿子,她花容憔悴,原来是个丰腴美人儿,这会儿细伶伶的,倒显得眉长口小,别有一番可怜神色,披了一件白狐皮的斗蓬,眉心微蹙,目光流水似的扫过太子。
天原来就冷,可太子却半点也不觉得,皇位近在眼前,天下唾手可得,太监要扶着圣人上车,他赶紧接过手去,托着父亲的身体,见他虚的站也站不住,心里一阵天眩地转的快活。
轮到元贵妃登车了,太子让到一旁,她却垂了眼看过来,离得近了,还能看见她眼泛泪光,一颗泪珠儿就砸在太子脚边。
圣人去了温泉山庄,朝中百事不管,太子当了三十年的太子,还从没有宝座这样稳的一天,圣人连年都不过了,把新年开笔的差事都交给了他,可不是只差一纸诏书,只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
他生怕圣人在山庄上把病养好了再回来,到了口的熟肉,再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越是坐上这位子,越是比原来碰不着的时候要更煎熬,他既想办实事捏住喉舌,又想求安稳,原来荣宪的事总有人疑他,他便想着要把声望再抬一抬。
太子想着的法子,是替那些有冤屈的平反,谋反案杀的人难计其数,只要沾上这两字儿,管他是不是真的,先拿来下狱,关起来审,总能审出些不妥来,这不妥就当作了罪证,砍的砍革的革,革职流放还算好的,运道差些进去之后再见天日就是上法场的时候了。
太子不独提出这个来,还把这些成了年的弟弟们都放到封地去,留在京中他总觉得芒刺在背,旁人且还罢了,代王这一向往宫里跑的尤其勤快,连圣人去了温泉庄子,他还带着王妃往那儿去,引得弟弟们效仿。
诸王就藩的提意自是送到圣人那里去的,圣人难得回了一句,叫留下来过了年再走,说自个儿老病,怕再没几日好活,留着儿子们聚最后一回。
代王吴王都要走,成王自然也不会留,太子早年对这个弟弟还抱着交好的念头,等他的功劳越显,太子倒有些隐隐压不住他的势头了,跟他这个太平太子不同,成王是杀场上拼杀过的,北边的忠顺王,进了京里,除了对圣人行大礼,只对成王另眼相待。
洗尘宴上提了成王许多次,又说要同他吃酒,这根刺那儿就已经扎在心里,等到蜀地平乱,太子这才回过神来,攘外安内,这两样可都是成王干的。
太子急着把弟弟们都派到封地去,颜家自然也接着信了,明蓁还怀着胎,这可是盼了许多年的孩子,虽说要等到年后,总得冰雪消融,道上好行,可算着日子也不过六个月有余,七个月未足,正是紧要时候,怎么好上路。
梅氏一则急着女儿要去封地,二则急着一年期满,明芃就要下山来了,她嘴里这泡,自夏到冬就没好透过,一轮还没好透,又烂一回,太医看了许多回,只说她这是心火,再不能着急,可她怎么能不急。
颜顺章倒提了几个门生旧故,可那是嫁过去当填房的,梅氏怎么能肯,她实是无法了,那本仙域志由着印了百来本,搁到书局售卖,哪知道竟卖了个空,颜家自个儿不印,外头也有盗了去印的,只字画印的粗些,倒替着梅季明又回打响了名头。
梅氏两边打磨,一病不起,又不肯叫人送信上山去,就怕女儿下来了听见梅季明未死的消息,纪氏带了药材看她,皱一回眉头:“嫂嫂何必自苦,心病才要心药医,瞒着掖着不是事儿,难道还能瞒上她一辈子不成?”
梅氏只是淌泪:“我自知瞒不住她一辈子,可怕她受不住,她这么实心眼,万一有个好歹,我也不必活了。”
明沅就立在飞罩门外头,扶着纪氏的手回东府时,听着纪氏一叹,她便道:“我倒觉着二姐姐未必就真似大伯母想的那样脆了,这事儿告诉了她,才能有个结果。”
纪氏却不好越过父母去管侄女的事儿,皱着眉头:“若你大姐姐身上好,倒能管一管的。”明蓁这胎怀相不好,吃什么吐什么,胃里泛出酸来,灼的食管痛,一口也咽不下去,只能吃米汤粥汤,带点油花还没咽进去就要吐。
光吃素的哪里能成,人比原来瘦了一圈多,成王四处寻了大厨回去,把汤做得又清又淡,也只喝上两口就咽不下去了,连见客都少,顾着妹妹已经差人跑了几回,那头还在寻摸合适的,支撑着看过几回,都没挑着合眼的。
隔得几日明芃又送了信下来,说要回来,梅氏请了纪氏过去拿主意,纪氏才披了斗蓬要出门,那边纪家急忙忙来了人请,却是曾氏身边的嬷嬷:“姑奶奶,赶紧回去瞧瞧罢。”
纪氏挑了眉头,知道这必是有急事了,把家里安排年节礼收庄上租子年货的事安排给了明沅,叫她有事跟静贞商量,自家登车回去,坐到车上才问:“这是怎的了?”难不成是黄氏有了好歹?
嬷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纪氏皱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若不说还来请我作甚?”嬷嬷这才开了口:“咱们家,咱们家三少爷,置了个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