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立在原地,这会儿嚎啕出声,外头婆子才走到门边,听见了还对视一眼,这怕是知道认错了人了,两个往那院门啐得一口,这才往回去交差。
杨夫人摇着女儿:“我苦命的儿,这可怎么是好!”她们母女能想的,也不过是郑家一院里一席容身所,除了靠女儿,又还能靠什么,连着女儿这条路都叫人坏了,往后可真是没法儿活了,她抹得会子泪,这才想起来问:“那人是谁?”
杨惜惜不识得曹霆,却认识曹夫人,听到说是她的儿子,便嚅嚅道:“娘别哭了,是曹家的。”最不济,不过从郑府换到曹府,虽不能再依仗着沾亲带旧就抬得几分身份,可曹家也一样是侯,她虽进门进的不风光,可只要拢住了曹霆,总还有可图之处。
杨夫人听见是曹家,知道是景顺侯曹家,那哭声先就止住了,拿帕子抹了泪:“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大的就是曹震,他是世子,往后要袭爵的,若是小的曹霆,虽也一样是曹夫人生的,可怎么好跟哥哥相比,杨惜惜呜咽得一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大的还是小的,可到得这般田地了,哪里还能管是大是小。
曹夫人心疼小儿子,杨惜惜一叫抬出来,她就也叫曹霆回家去,郑夫人睇得她一眼,本也不想管这事儿,明潼扶了郑夫人的胳膊,郑夫人还嗔她一句:“看看,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却不想想,若是她能打发杨家,此番也出不得这事儿,明潼作个受教的模样:“娘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纪氏心里门清儿,这招请君入瓮,钓的是杨惜惜不错,可那香饵原不该是曹霆,她心里难受,晓得女儿是真没把丈夫当回事,虽自家如今也是这般,到底为着她酸楚,原来想着斥责她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了。
几位夫人把这事儿按下不提,郑夫人不追问,曹夫人乐得往后推,一行人往宴上去,郑夫人一进门先笑:“些许小事儿,倒扰了大家的兴致,赶紧开席罢。”
曹夫人只有比她说的更多,笑一声应和了,等掀开了盒盖儿,又是夸着酒好,又是夸着菜好,一道道说了个遍,两个就撑起一台戏,再有个不拆台的安远伯夫人,这场宴就算吃下来了。
明沅往明潼那头一看,明潼也正带笑执杯,两个目光一碰,又各各扫向别处,明沅手指一紧,差点儿把酒给撒了,她心里似堵得一块石头,想问问杨惜惜如何了,可却又知道,还能如何,最好的结果就是送进曹家去作妾。
等散了宴回去,纪氏拉了明沅:“六丫头陪着我。”本来就是明沅陪着她的,扶了她的手送上车,自家也踩着小杌子往上踏,一转头就看见明潼正站在二门里边相送,此时天已经暗下来,门上挂得两只大红灯笼。
细雪红灯,人影儿藏在后头瞧不分明,明沅却知道明潼也在看她,她往车里矮身一钻,纪氏阖着眼儿靠在车壁上。
她只当纪氏有话要问,纪氏却一个字儿也没说,长长叹得一口气儿:“你也累了,养会儿神罢。”
后头车里明洛跟明湘两个,还是头一回两个私下里对坐,俱都不发一言,坐定了不动,等车辙往外头碾过去,明湘又是一声叹息,她虽不说话,明洛却知道她是为着什么叹的,她张张嘴儿,想刺一句你叹什么,到底咽下去,把头歪在车壁上,紧着斗蓬阖上眼睛。
明湘才就想问,到无人时才敢出口:“你说,六妹妹知不知道?”若是旁人再瞧不出,自家姐妹又怎会不知,三姐姐何时跟明沅这样亲近了。
明洛倏地睁开眼儿,反诘一句:“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自个儿跳下去的,你还想怨一句六妹妹不拉着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湘一时觉得明潼心狠,一时又觉得杨惜惜是咎由自取,此番叫明洛问住了,她咬得唇儿开不出口。
明洛又往车壁上一靠:“换作是四姐姐,定然是不会给人挖坑的,说不得还得铺路造桥,扫出捷径来。”她挑着嘴角一笑:“我,是再不成的。”
回了颜家,已经是掌灯,纪氏既无话说,姐妹三个都回各自院落,明湘叫明洛问住,一路都不再说话,明沅也不愿开口,回得屋子,解了斗蓬大衣裳,只觉得浑身无力,往罗汉榻上一歪。
采菽采茵跟着去的,九红采薇留在家里,九红拿了梳子给明沅拆头发,采薇觑一觑采菽采茵两个,这两个都摇一摇头,采薇便道:“托采买买的奶酪送了来,我均得一半儿给三少爷送去了,三少爷那儿只怕不够,这东西越发贵了,姑娘说不能断,是趁着这时节再多买些,还是等等看着价儿能不能下去?”
九红拆得一托盘首饰,把头发细细梳过,采薇见明沅不答,知道这回不是小事:“姑娘可饿了?叫小厨房下碗面罢。”说着不等她答应,就吩咐了下去。
不一时厨房端了蟹肉面来,是拿秋天蟹肥时拆下来的蟹脚腌了放罐儿里,调得好汤煮了面,上头满满铺开一层蟹脚,明沅嘴里不想吃,可肚里却饿,席上除开郑曹几位夫人,别个还真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明沅出一口气坐起来:“买了来,总不能断了他的。”这才接过面,拿了筷子不曾吃得一口,才刚还睡得好好的一团雪,轻悄悄跳到榻上,圆溜溜的眼睛盯住明沅,偏着脑袋“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