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对着栖月院,坐在廊下,看看外头一瞬时就湿了一片,这雨又轻又细,连外头的伸进来的花枝都带了十分娇艳,明沅伸手接了点雨水,反手一晃,听见门“吱呀”一声,转头瞧见个小丫头探头出来,瞧见了她又缩回头去。
九红瞧着就啐了一口:“呸,真是没规矩,姑娘跟这儿坐着呢,还当没瞧见不成!”说着撸了袖子就要去拍门,叫明沅一把拉住了:“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敢这么着定是听人说了什么,明沅苦笑一回,到底还是跟明湘生份了。
再恼生母,到底还是生母,明沅心里也确是想过大刺剌的捅到纪氏跟前去,安姨娘吃一记亏,沣哥儿就能留下来了,她原就没想瞒着。
采苓是往落月阁去借的伞,回来的时候彩屏正抱了伞出来,见着明沅尴尬一笑:“咱们姑娘听说了,叫送伞出来。”是一把竹骨的素面伞,九红看得一眼,眼睛都冒火星子了。
明沅笑一笑:“只这几步路,原不想麻烦了你们,我也用不着了,你带回去罢。”采苓瞥她一眼,撑在伞,不独有伞,还有一件桃红斗蓬,是安姨娘怕明沅着了风,特意给翻出来的,她的半斗蓬,穿在明沅身上正遮到裙摆处。
彩屏讪讪进去,明沅踩了石子地回去,九红哪里忍得住:“倒不如装瞧不见呢,巴巴的拿了那东西出来,便是守门婆子也不用那样的伞。”
“安姨娘一贯如此,也不必说嘴,有得使就成了,等会儿赶紧到胜瀛楼送一把去。”九红应了一声,明沅进了屋,她就拿伞往前院去,便是这送伞,又送出一段气来。
明沅是去找苏姨娘,安姨娘这回却去前院寻了沣哥儿,明湘病着不曾去上房,她急急问得几声,问颜连章有没有抱抱沣哥儿,有没有考考他的学问,正巧叫九红给撞上了。
沣哥儿原来就没心思答这个,他扁了嘴儿不肯答呢,看见九红叫起来:“九红,你给我送点心了?”
九红给安姨娘行个礼:“看少爷说的,学里可有一顿点心的!”看着沣哥儿叹息笑了:“姑娘晓得今儿是甜点心了,特意让我送了咸的来。”掀掀盒盖儿,里头是一笼四喜蒸饼,捏得开花样子,填了虾肉火腿,沣哥儿一气能吃四只。
安姨娘叫晾在一旁,画屏扶了她的手:“哥儿可仔细,别吃多了积食。”九红刮她一眼:“哥儿姐儿都是吃五顿的,也没见着谁积发食。”除了三餐,还有一顿早点心,一顿午点心,画屏叫她一噎说不出话来。
九红往屋里摆出筷子,沣哥儿吃了两只小饺一块玫瑰饼,回去九红就跟采薇骂起来:“往不过不说罢了,还真当自个儿把哥儿养得怎么好了,你看哥儿才来那个细瘦的样子,还是咱们给养肥了些,姐姐是没瞧见呢!”
采薇的性子比她更爆,听见就叉了腰:“你就没啐上去,干拿好处,银子落了袋连个响都听不着,哥儿来这许多日子,她一个铜子儿都没送过来,竟有脸说!”
四时衣裳玩物,自然是送到明沅这里了,可月钱,还是由着安姨娘去领,采薇几回说了同帐房说一声,都叫明沅给推了,何苦为了这些撒破脸皮。
“姑娘是大气了,旁人只当咱们好欺负呢,不计较不计较,倒蹬鼻子上脸!”采薇甩了帘子进去,思量着立时又要发月钱的,咬了唇儿:“谁也不许去说,我去帐房,看那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颜连章意动了,纪氏却不会只打这一手牌,袁氏跟颜丽章两个瞒下大伯做这事,还不怕大伯自家挑中澄哥儿,他喜欢澄哥儿也不是一日两日,要不然也不会连三赶四的催,说起来一院子的腥臭,竟连外头人使过的妾,也拉进院子来。
嘴上说的风光霁月,一样不是把那几个都安置了,还没开花结果,能怨得着谁,大伯且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便是丈夫允了,也得看看大伯允不允。
她这里稳坐钓鱼台,官哥儿午睡了,自家靠在贵妃榻上,卷碧捏了白玉小锤给她锤腿儿,桌上摆着安远伯家送来的帖子,想着人去打听打听别家还有谁去,外头报说安姨娘来了。
纪氏一拧眉头,正恼她逾矩管教了明湘,虽点了头,也还是阖着眼,一手撑了头,一手搭在腿上,屋里焚着香,安姨娘见着声气就进来就先软了一半。
卷碧几个自家做着手里的事儿,等她说了:“给太太请安。”这才搁下活计:“安姨娘来了,赶紧看茶。”
纪氏不叫她坐,她便只得站着,安姨娘缩了肩,换作原来定然不敢开口,可到这时候却把心一横:“太太,四姑娘的病好了许多,我想着,是不是把三少爷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