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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血月食(含结局请假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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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十九皇叔,你犯上作乱,罔顾人伦,造反篡位,有违天道。今日之事,你便不要怪朕狠心,既然你们两个爱得死去活来,那朕便给你们一个生死相许机会。你与她,只能活一个,你来选。若是你要她死,你就攻城,若是你不要她死,马上勒令晋军退兵五十里。而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入城来受降。”

城墙上的弓箭手密密麻麻,还有火炮火铳伺候,赵樽单枪匹马进入射程范围会有什么后果,不必用脑子考虑就能知晓。更何况,晋军一旦退后五十里,得退到如何去?等南军援军到了,局势又如何?这样的要求,即便赵樽真的顾及夏初七,也不可能轻易答应。因为那不仅仅干系到他一个人的性命,而是无数人的性命。

赵樽冷眸看着他,哼了一声。

“赵绵泽,你能有点大丈夫姿态吗?”

赵绵泽但笑不语,似是等他后话。

赵樽皱眉扫了一眼城墙上的女子,勒着马缰绳上前一步。

“你放了她,我便同意与你商榷隔江而治之事。”

“哈哈,十九皇叔,果然痴情。”赵绵泽冷笑着,回过头去,目光巡视一般落在那个女子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盼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了,还准备拿半壁江山换你?你可高兴?”

那女子倔强的僵硬着头,恨恨看他,双目喷火,像是怨恨不已。但她嘴巴被堵着,嘴里虽“呜呜”有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赵绵泽眉梢一扬,举着的火把又近了近,低下头,手指轻轻抚了抚她冒着细汗的额头,像是为她拭汗一般,用袖子怜惜的擦了擦,又隔着轻纱慢慢抬起她的下巴,“你该感谢朕,而不是这般瞪着朕。”

那女子眼皮快速眨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剩呜呜声。

赵绵泽微微一笑,火把慢慢垂下,满意地看着赵樽似是又上前走了一步。

“十九皇叔,闲事休叙,我数到十,你若是不照办,我便烧死她……”

垛口很高,城楼下的人仰视着,看不太清楚上面的情况,但柴薪高招着,那女人挣扎扭动的身影仍是令人紧张万分。想到是他们的晋王妃,晋军登时嘈杂起来,无一不是恨得牙根痒痒,但也无一不是劝赵樽不要轻举妄动的。可谁也没有想到,赵樽竟然再次上前一步,表情复杂地睨着那女子,冷眸里似有波光浮现。

“赵绵泽,你不要轻举妄动。京师城已被我围成铁桶,你便是杀了我,杀了她,你也逃不出去。我如今给你一个选择,放了她,弃城投降,我许你后半生荣华富贵,便以亲王之尊,得享天年。”

轻呵一声,赵绵泽笑了。

“十九皇叔好生慷慨,你夺我之妻,夺我之位,夺我之城,夺去我的一切一切,却来好心地许我以亲王之尊,荣华富贵?”他沉沉的声音有些沙哑,破碎,双眼浅眯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樽,不知此刻到底想到了什么,眸底竟隐隐有温润的湿意。

“十!”

他开始喊数了。

“九!”

满场噤声,所有人都屏紧了呼吸。

“八!”

冷风呼呼的吹,天气似乎更凉了几分。

“五!”

城墙上的大晏臣子开始远离柴薪,生怕被波及。

“三!”

当赵绵泽喊到三的时候,他离那堆柴薪更近了,那个被绑在木头架子上的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拼着劲儿的挣扎着,身子扭动像蛇一样,满头的发发全都散乱了下来,完完全全的遮住了脸,一双含泪的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呜呜……呜呜……”

被烧死的人,皮开肉裂,没有人不害怕。

“二!”赵绵泽沉着嗓了,又重重喊了一声。

“慢着——!”赵樽冷眉微蹙,不着痕迹地朝身侧的丙一使了个眼神,抬头望向城楼,一张俊朗的面上,有着比深秋更为萧瑟的凉意,“赵绵泽,你要的人是我,我过来,任由你处置!你不要伤她。”

“呵……哈哈。”赵绵泽声音满是笑意,“一个换一个,倒也合理!”

有了赵樽在手,晋王自当受制。

这一点,赵绵泽与整个金川门的晋军都知道。

“殿下,不可。”无数人嘶吼起来。

可赵樽抬手阻止,再次迎着城墙上的弓箭走去。

看着他颀长有力的身影越来越近,那木架上的女子更加疯狂了几分。她扭曲着身子,拼命地摇着头,一双赤红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赵樽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神色极是复杂。有冷漠、有阴霾、有肃杀,可他双唇紧抿,半个字都没有再说。

空气似乎凝滞了。

整个金川门,带着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这时,赵樽的背后突地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那人重重地踩着深秋的节奏,从嘈杂惊呼的晋军中穿梭而来,从容地抢过弓箭手的神臂弓,不等赵樽回头,他已快速从他身边掠过,如同一道闪电,他一骑上前,挽弓搭箭,射向了城墙。

“天禄,她不是楚七,她是假的——”

一个“假”字出口,他手上的弓箭已经准确无误地飞向了城墙,也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那女子的心脏位置。可他还未收弓,就像中了邪一般,整个人傻傻地立在冷风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低低喃喃着,看着城墙上中箭染血的身子,僵硬如雕塑。

城墙上的女子,拼命的仰着头,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看不太清,却依稀熟悉……正是存于他记忆中的眼睛。那个被绑在柴薪上的女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他日思夜想了几年的女人。

念了几年,想了几年,他却亲自射杀了她。

“不……不是的……”

元祐看着那道影子,突然疯狂地冲了上去,完全不顾南军近在咫尺的满天箭雨,拍马往金川军冲。赵樽冷着的面孔突地变色,猛地拍马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一边为他挡着城墙上射下的羽箭,一边拖着他往回走,嘴里厉声大喝。

“少鸿,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疯了!”元祐双目赤红,几欲垂泪,从来风流倜傥的面孔上,如同厉鬼般苍白。他几乎无意识地喃喃着,挣扎着赵樽的手臂,还要往城门冲,“天禄,是她,是乌仁……是乌仁啊……我真的疯了,我竟然射杀了乌仁……”

“我知道是她!”赵樽冷冷拽住他,回头朝丙一低喝,“杀!”

得令的丙一高扬起手,“杀,掩护殿下。”

这一声“杀”,并不是为了攻城,而为了掩护赵樽与元祐后退。不过一瞬,黑压压的晋军,便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波波朝金川门涌去。城墙上羽箭纷分,杀声大作,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千军万马踏破天地。

柴薪上的乌仁潇潇双目微垂,胸口鲜血汩汩,耳朵里听不太清那些声音。脑子里回荡着的却是那一道疾风似的马蹄声,他由远而近,朝她奔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心碎。

等了几年,他回来了!可是他却没有认出她。

她甚至于知道赵樽都认出她来了,可是他连多看一眼的耐心都没有,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上的弓箭,射向了他,她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大吼,那仿佛心痛的吼声,像失去至亲的猛兽在哀号,但她却想笑……

是的,她很想笑。

他不是应该不在乎这些么?若是一个女人的死,可以换来一场战争的胜利,他不是应当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她去死吗?可他为什么那般痛苦?是因为是他亲手射杀了她吗?

刚才那一瞬,隔得太远了。

她看不见他的模样,似是憔悴了,但穿着战袍,还是那么风度翩翩。那是一个会勾引小姑娘的男人,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也亲眼看见了他举起的弓,那一刻,她没有眨眼,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坚毅的表情——很英俊!

骑马挽弓那一瞬,他真的很英俊!

她若不是他的射杀目标,若不是堵着嘴,她定会为他欢呼。

可……胸口太痛了,不仅仅是伤口在痛。心,也在痛。

疼痛让她面色发白,扭曲,就连被捆着的双手,也微微抽搐起来。

“想说话么?”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堵住她的嘴了。赵绵泽猛地扯掉了她的面纱,也扯掉了堵嘴的布,举着火把,扬唇笑道,“真是有趣了。没有想到朕的爱妃,竟能让朕的皇叔与朕的皇弟都不顾生死,前来相救。”

轻轻笑着,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爱妃,你给朕说说,你的第一个男人……到底是赵樽,还是元祐?”

他的声音并不小,似乎也没有想要隐瞒这顶绿帽。

可是当这句话从城墙上传出来,却令在场之人心底发紧。

宁贵妃跟着皇帝的时候,竟然已经不是完璧了?这是一个多么劲爆的消息。若换了平常的日子,不知有多少八卦流言会传出去。但此时,不仅赵绵泽不在乎,在场的人也没法多想。生死面前,一切感受都会让步。

天地俱静,众人屏气凝神。

可乌仁潇潇苍白着脸,却笑了。

“你,你……杀了我吧……不必……辱我……”

“想死?看来没那么容易。”赵绵泽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就像完全看不见她身上的伤口,轻笑道,“再说,朕如何舍得你死?你若是死在朕的手上,哈萨尔岂能善罢甘休?”目不围睛地盯着乌仁的面孔,他又笑,“不过如今,你还是不要轻易死得好。要不然,你死在元祐的手上,你哥也会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

“赵……绵泽……”乌仁潇潇有气无力,目光有恨。

赵绵泽却不理会,调头低斥,“传太医!”

城墙上火光烁烁,人影晃来晃去,很快有太医上来了。

很显然,乌仁潇潇还有价值,赵绵泽不会轻易要她死。

而城楼下方,也是乱成了一团。

“乌仁……你坚持住……坚持住!”

元祐疯狂的声音带着呜咽,在夜风中传来,格外清晰。

“那天在紫金山上,你问我的话,我想告诉你,一直想告诉你的。我爱你的,是打心眼儿里的那种爱……所以,我回来了,从北平回来了……打了几年的仗,我就盼着回来接你……乌仁……是我该死……我该死!”他呐喊着,挣扎着,近乎疯魔的状态,“丙一,你放开我,你他娘的放开我……”

两个太医在身边战战兢兢的忙碌着,止血,抢救。

乌仁潇潇无力的耷拉着手臂,闭紧了眼睛,却听清了元祐的话。

“呵。”一声,她喃喃着发笑,一点一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神色莫测的赵绵泽,古怪地笑,“你曾说,我们一样可怜。但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有爱的人……他也一样爱我……赵绵泽……你最可怜……你最可怜……”

“你真不怕朕杀了你?”赵绵泽冷了声音。

“……杀了我吧!”乌仁潇潇喃喃,“杀了我。”

他杀了她,就会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若不然,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元祐疯狂的声音一句句被风声传来,她瘦削的腮边,两行清泪落下,与血水混在一起,染得她雪白的中衣红彤彤一片,极是慎人。

“你舍得死么?盼了这么多年。不可惜。”赵绵泽问着,没有情绪,像是在问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甚至于,听上去,那沙哑低沉的声音,问的更像是他自己。

乌仁潇潇听见了,但耷拉着眼皮,她没答。

从赵樽与元祐他们远去北平,已经四年了,他似乎真的盼了许久。

这些年来,她每日数着日子。花开了,花又谢了。燕子飞来了,又飞走了。她日日夜夜的盼望着,偶尔也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脱离那个牢笼。可午夜从噩梦中醒来,她又不希望他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建章帝的宠妃,一个破败且不干净的身子。

她恨着,恨着这一切!

可临死能见上一面,也好。

“元祐……”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蠕动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上的月亮,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四年,好长好长的四年……你终是回来了……死在你手里……兴许这便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当初欠你的……如此一并还给你了……”

星星一闪一闪,像在眨眼。

月光一视同仁的洒下来,落在她的衣襟。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

他们的相识,他们的相杀,他们短暂的相处,如同一道道黑白色的剪影,一件又一件从她的脑子里滑过。认真说来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可回忆起来,却似乎曾经渡过了无数个春秋冬夏……这样也好。爱、恨、情、仇……都可一笔勾销。

仰起头,她努力寻找北方的星星,想着那一片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的头慢慢垂下,沉入了黑暗之中……

赵绵泽探了探她的鼻息,冷冷地逼视着太医,“怎么回事?”

老太医白胡子直抖,吓得舌头都捋不顺了,“回,回陛下。贵妃娘娘伤……伤及心脉……恐,恐是治不活了……”

赵绵泽目光一厉,“他死了?”

老太医垂着头,不敢去擦额头的汗,“差,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赵绵泽冷冷剜他一眼,放开乌仁潇潇,再次扬起火把,在空中挥舞一圈,面色在火把中显得有些狰狞。

“十九皇叔,她伤及心脉,怕是治不好了。你们若再不退兵,我便没法为他找太医会治……那她就真的死了!”

乌仁潇潇的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自是不知事态的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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