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史清婉自然是说干就干毫不拖沓。找铺面的事儿交给了王子腾,她便认认真真地,一桩一桩把需要注意的事项给列成了表格。
绣蕊在旁边磨墨,看着一个个娟秀雅致的簪花小楷落在素白的纸张上面,不由得有些奇怪:“奶奶,这几个是什么意思?红楼——难不成您要弄一栋红色小楼来做店面么?”
史清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包括已经嫁出去的绣萍,都是识文断字的。跟在史清婉身边伺候了这些年,虽说只是零零星星地学了点儿,可丫鬟们又不用吟诗作赋什么的,平日里也够用了。
闻言,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惜咱们手里面可没那么多余钱来购置小楼呢!”边说着,一边揭过一张雪浪纸,寥寥数笔,便见着亭子模样的花纹跃然于其上,檐角飞翘,线条简洁而生动活泼,看着便叫人会心一笑。
“绣蕊,你可记得咱们苏州最出名的那家糕点铺子么?”史清婉扬起那张简画,吹了几口气来加速墨迹风干,将纸递给绣蕊。
绣蕊看着手里那张画,点点头:“自然记得,奶奶当初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杏仁酪酥,每次都要等上好久才能买到呢!”主仆俩谈论的这家店乃是苏州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糕饼店,虽说店面不大,可是因为糕点味道口感都是上佳,主人家又极会做生意,所以苏州城里无人不知。因为主人家姓云,所以干脆都叫他家店为白云家,索性也就拿这个当了招牌。
“那你还记着,每次带回来的糕点,油纸上印着的都是什么图样么?”史清婉继续循循善诱。
绣蕊苦思冥想了许久,目光落在史清婉裙边一溜的五彩祥云,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是祥云的图案!他们家不管是什么价钱的点心,一概都是用这样的油纸!”此话出口,她微微怔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瞧着她若有所悟的眼神,史清婉颇为欣慰满意。
商贾之事为末流,虽说高门大户也都会有些铺面产业,可是绝没有自己出来经营的,多是让信重的下人们出面;史清婉虽有满腹主意,可也不想坏了这一贯的规矩,是以必须得找个有能耐又忠心不二的人出来。
自己身边这四个丫鬟,绣茗的婚事定下来,是王子腾身边冯成,日后这夫妻俩都是要在内院外院管事儿的;绣芙绣蓉这对姐妹花——绣芙性子沉稳,处事也素来公平方正,嫁人做个管事娘子最好,绣蓉相较之下稍稍跳脱些,不过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这样的话,日后外头的产业交给她来看顾也就是了。
这样排除下来,只有一个绣蕊适合帮自己照看铺子生意,她性子灵透,说话也颇为周到,难得的是对银钱之事十分敏锐,因此史清婉的私房钱一贯由她看着。再加上里头恰好有个巧宗儿,天成的好事,因此,绣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白云家的糕点虽说好吃,可是苏州城里也不是没有能和它比肩的店铺。那为什么白云家却有名气有口碑得多?便是因为人人都认得他家的东西,那朵祥云便是标志!”史清婉徐徐言道,这不是正是日后所谓的“品牌效应”么?自己原本想着弄出个牌子来会不会太出格儿,可在记忆中搜寻到这“白云家”,史清婉的心便安了下来。
绣蕊闻弦音而知雅意,拍手笑了起来:“果然奶奶聪慧颖致,咱们便是拍马也赶不上的。这白云家的糕点,往日里咱们也都是隔三差五便买上一次,可哪里想到这些儿?!”她复又将先前搁在窗台上风干的画拿了起来,思索着:“既然是红楼,那岂不是要用朱砂来画么?只是胭脂水粉不比糕点,这图案又搁哪儿呢?”
史清婉早已经放下笔,摇头轻轻笑了起来,发间一枚鸾凤八宝珠钗晃晃悠悠地在耳旁曳动:“你这丫头,平素里多少机灵点子,却不明白我的心思了!”
“奶奶快些说呀,吊在这儿闹得人心里痒痒!”绣蕊心里正想着,听她这番话,知道主子已经有了决断,焦急地催促道。
史清婉指了指炕下的锦凳,示意她坐下后,话题一转:“绣蕊,你今年也十五岁,差不多也该考虑终身了”,瞅着一贯爽利泼辣的绣蕊耳根微红,她笑了笑:“你既说了由我做主,我自然得为你好好考虑考虑——”
突然提到婚事,绣蕊声音低了几度,垂首搅着衣摆上的穗子:“都听奶奶的!”
“得啦,有什么害臊的?!”史清婉挥挥手,正色道:“爷身边的连庆,比你大两岁,当初我和爷商量着,打算叫他打理外头的铺面。长相——你也是见过的,虽说算不得什么潘安宋玉,可也算是文质彬彬,有条有理;我问了,爷说他性子不错,不是那起子榆木脑袋!爷从来不留作风不正派的在身边,你也不必担忧!”
见绣蕊并不答话,只一味地搅着衣摆,史清婉叹了口气:“婚姻之事本来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上面父母早亡,你——也是差不多了。好歹在我身边这些年,总得给你们都落个好归宿,才不枉……”边说着,眼圈微微红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绣蕊直直地跪在地上,“咚咚咚”便是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已经是声泪俱下:“我这辈子死了亲娘,亲爹还不疼,自打被他们卖了出来,便绝了那份向着他们的心思!可我绣蕊命好,碰上个好主子!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啊——”
“你起来!”史清婉梗着嗓子,捏着帕子将眼角泪拭去:“明明是件儿喜庆的事情,怎么反倒弄得哀哀凄凄的!”
唤来小丫头端水,与绣蕊净了脸匀了面,主仆二人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