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同去的几人,在背着他低声议论。
说柳轻心被人抓走了,纵是能救回来,也不配再做三皇子正妃。
他们打算,偷偷的凑些银子,给小宝再雇个奶娘备着,以防他现在的两个奶娘,怕身陷嫡庶之争,寻机逃跑,致他没了奶吃,耽误长身子。
柳轻心在德水轩并没住很久。
但她的人缘,却半点不比那些,在这住了数年的人差。
她现在落难,极可能于将来,无法再成为众人依靠,但饶是如此,仍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她,偷偷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那些人,跟柳轻心有的只是交情,谈不上受恩。
而他们四人,却不一样。
初一得其妙手,方得机会重新站立,立夏和十五,乃是得她护佑,才保住了性命,而他,则是因其所为,才未失去妻儿。
“孙大夫说,你有了身孕。”
“是个男孩儿。”
“我打算,待孩子生下,让他伴小宝长大,不管三爷是打算,把小宝当嫡子,还是庶子。”
“受人滴水之恩,犹应涌泉以报,更何况,咱们受得,远非滴水之恩。”
“我早有此打算。”
“本欲待三爷和王妃大婚礼毕,再跟你商议。”
“你即使自己提出来,倒也省了我跟你商议。”
立夏的脸色,仍有些苍白。
但听冬至说,打算让他们的孩子,陪伴小宝长大,护其周全,她便本能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也是命大。”
“遇袭那会儿,我还跟他说呢,你娘没本事,护不了你周全,也听不着你牙牙学语了。”
“不过,待去了那边儿,你可说什么,都得在过奈何桥之前,换我声娘,才不妄我这两个多月,管你吃喝住用。”
立夏的俏皮话,并不好笑。
尤其是在现在,柳轻心生死未卜时候。
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了床顶的纱幔。
“来袭的人,都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中原出身。”
“但他们的马,却都是清一色的战马,虽看不出,是归哪个大营所有,但箭矢上的标记,却骗不了人。”
“你告诉三爷,我在我趴着那处垫子的底下,藏了一根箭失,以防来袭的人离开时候,将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悉数带走,抹杀身份证据。”
“三爷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
“至少,是知道……谁是这件事的主谋……”
“你安心养伤,我近些日子,应是需陪三爷去趟西边,照顾不了你。”
冬至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但不擅表达,并不意味着愚钝。
初一的武技虽然比他好,但其腿伤未愈,便是跟去,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而且,敌众我寡,对方,又占了天时地利。
说句不客气的,欲从那些讨厌的宁夏人手里,救他们家王妃出来,其所行之难,简直不亚于自老虎嘴里拔牙,没说差池,便是丁点儿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全盘皆输。
所以,他打算跟翎钧自请前往,留初一这“半残废”在燕京与人周旋,他们家三爷的大婚,无法如期举行的事儿。
“你放心去罢。”
“我只是受了些外伤,养几天,就能下地。”
“燕京这边儿,不会只让初一自己扛着。”
立夏是个细心的女人。
她总听出,冬至这不擅表达的人,未能出口的言外之意。
“三爷的身子,尚未调养好。”
“你跟着他出去,且记得,多关照他饮食。”
“若他不肯听,你便跟他说,王妃还身陷敌手,等着他救,倘他不肯好好吃喝,把自己先折腾成个病人,你们还需腾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出来照料他,甚至,因此而耽误行程。”
说罢,立夏低下头,看向了盖在她身上的锦被,稍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燕京很脏。
这一点,她早已知晓。
只是,她做梦都未料到,这脏,是如此的深入骨髓,令人作呕。
“别想那么多。”
“安心养伤,照顾好小宝少爷。”
“外边的事,有我。”
听翎钧说要进宫去,冬至便猜到,柳轻心遇袭的这事儿,应是与隆庆皇帝脱不了关系。
虽然,翎钧并未告知他们,在宫里,跟隆庆皇帝说了些什么,但他注意到,翎钧自宫里出来的时候,从不离手的那扳指没了。
众所周知,那扳指,是隆庆皇帝赐给他的。
而今,既是归还了去,那便至少是,两人意见相悖,甚至,是闹了极大的不愉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