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雪一行,在晌午时到了德水轩。
因有“重伤在身”,不能下榻的翎钧,没能亲往迎接,惹得平白捡了个女儿的沈闻雷,颇有些不悦。
在他想来,不管翎钧是个什么身份,必要的礼数,总不能少。
他自己落了面子,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只是个官商世家出身的小官,能把“女儿”嫁进皇家,已是让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但柳轻心,“他的女儿”,却是要在将来入主王府的,若因翎钧的这一番失礼,折了她于下人眼中的声望,她将来,可少不得受委屈!
“我家三爷,于前些日子的围猎中,遭了刺客偷袭,重伤卧床,无法起身迎接,特命我二人前来,盼三位莫怪。”
见沈闻雷面露不虞,十五便知道,他是在纠结些什么,忙上前半步,对他躬身行礼。
翎钧的真实情景,不便为外人所知。
而他,又只有四个亲侍。
初一重伤,立夏需贴身护柳轻心安全。
可以说,由十五和冬至同来迎接,已是现在的三皇子府,能给三人的最高礼待。
然,话不说不明。
十五这“机灵鬼”,自不会让他们家三爷“蒙冤”,更不会,轻易放过,能用来教训在场众人,要对他们家王妃娘家人客气恭敬的“好时机”。
“三爷受了重伤?”
“他的伤,你家王妃怎么说?”
听十五说,翎钧受了重伤,沈鸿雪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世人,无知者众多,喜人云亦云者,更是不在少数。
燕京,波诡云涌。
若存有心之人,蹦出来瞎说,将此事,归罪于柳轻心克夫,则会致其将来,难于燕京立足。
虽然,让翎钧娶走他表妹,是件让他不爽至极的事儿,但比起让柳轻心于将来遭受委屈,他宁可,让自己继续不爽下去。
“王妃说,安心静养,再有个十天,就能下地了。”
“之前,陛下就只差把整个太医院都搬来,哪知,那些个庸医,都对我家三爷的伤束手无策不说,还跑出去瞎传,说我家三爷要不治了,徒惹了一堆人跑来打探。”
听沈鸿雪跟自己问询,翎钧的情景,十五忙往旁边让了一步,一边邀他进屋,一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起了,翎钧“受伤”之后的事儿。
之前,这位沈家少爷,可没给他们三爷少出力。
单只是,他使诡异手段,把德平伯李铭折腾的焦头烂额,给他们家三爷争取了足够时间,把朱翎釴踩了个无能翻身的这事儿,就算得上,是他们家三爷有如今威势的头号功臣。
都道是,娶妻娶贤。
他们家王妃,不但是个能辅佐的了他们家三爷的贤妻,其“母族”,更是个能看明白自己立场的明理家族,这种幸运的姻缘,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
啧,苍天,果然不负良善人!
“可有人,传不堪言论?”
移步进门,沈鸿雪也不跟十五藏着掖着。
这人,在江南住过,他去江南的时候,见过几次,是个挺机灵的人,跟他问话,只能实打实的问,不然,他一准儿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搪塞,或故意说些会引人误会的说辞,引人遐思。
“三爷刚受伤那会儿,有人谣传,说王妃克夫。”
“不过,传谣的那几人,如今,已经都在刑部大牢里了。”
“出了正月,就会发配去西北,入兵士籍,册勋十二转,方可入京。”
“陛下亲自下的手谕。”
将沈鸿雪,沈闻风和沈闻雷让进前堂,在早就燃好的火盆边上落座,十五便回转身,给冬至使了个眼神儿,示意他去请柳轻心下楼。
他们家王妃,今儿也不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听说沈鸿雪一行人到了,竟半点儿沉着冷静也无的,拎了裙摆,就跑回了楼上。
若不是他在江南住了一段日子,可以肯定,她是本人无虞,保不准,把那一惊一乍样子的她,当成是语嫣,也未可知。
女子,不该是,听说有娘家人来探望,都喜出望外么?
他们家王妃怎么……
“王妃应是多年未见我这父亲,有些紧张,不妨事,不妨事。”
在来的路上,沈闻雷便已自沈鸿雪那里听闻,柳轻心失了之前记忆的事儿。
加之,出门前,又得沈老爷子教训,不准跟她提,她那为了攀附权势,不惜把女儿都“卖了”的父亲,此时,到了地方,见柳轻心有些躲避他的意思,便本能以为,她是模糊的地记起以前不好的过往,将他也当她生父般厌恶了。
女儿是“捡”来的。
自然不可能一捡回来,就立刻亲近的,像是自己生的。
但人心,总是肉长得,他相信,只要他待她好,将她视若己出,便终有一天,能得着她的感动和信任,终有一天,能得着她的亲近。
咚——咚——咚——
铺了羊毛提花毡毯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了极轻的踩踏声响。
是有人下楼了。
听足音,应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