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娘子。”
不懂就问。
就这一点而言,翎钧远比他的兄弟们,要谦虚讨喜的多。
“你可听说过姜尚?”
柳轻心抿了下唇瓣,对翎钧循循善诱。
“自然听过。”
“姜太公,识武王于式微,助其灭商兴周的大能之人。”
翎钧是个好学的人,跟在他皇祖母,孝恪太后身边的那几年,在她老人家的指点下,恶补了许多史典兵法。
若无那几年勤奋,想必,也无他今日的险胜之局。
“那你可听说过,公孙鞅?”
柳轻心并不着急给翎钧答复。
她低眉浅笑,跟翎钧,又问起了一位历史英杰。
“听过。”
“商鞅,推陈赋新,以变法,使弱秦,变成强秦,乃至最后,一统华夏的国之坚石。”
翎钧知道,柳轻心跟自己问这些,定有其目的,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他暂不可知。
“孔明呢?”
柳轻心继续发问。
就像翎钧希望,她能通过自己思考,掌握燕京形势一样,她也希望,翎钧能自己想明白,那人的真正意图。
“卧龙先生,何人不知!”
“他可是巧斡旋,施妙计,助刘玄德据蜀地之险,三分天下的传奇!”
翎钧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感悟,只是,这感悟,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我的好娘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与柳轻心对视半天,也没等到她跟自己说出答案,翎钧只得放下身段,讨好着跟她问询。
“你可曾想过,若当时,接走姜太公的不是周王,收留商鞅的不是秦王,招揽卧龙先生的,不是刘玄德,这天下,会是怎样?”
知翎钧对答案的渴望,已达到了忍无可忍程度,柳轻心只得放弃,继续逼他思考。
她笑着从自己面前的棋篮里,抓出五枚白子,将其以相同角度,摆到了棋盘上的一块空地上,然后,又掐了三枚黑子在手。
“你可曾想过,若当时,去接姜太公的人,不是文王,给商鞅容身之处的,不是秦王,对卧龙先生三顾茅庐的,不是刘玄德,他们,也会感恩戴德于别人的国士之礼相待,然后,以国士之姿报之?”
说罢,柳轻心将掐在手里的三枚黑子,缓缓的放在了那五枚白子旁边。
“如果不是你。”
“朱翎釴可以。”
“朱翎铃也可以。”
“哪怕是乱臣贼子,只要,那人能‘以德服人’,能以国士之礼,待这些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之人,唯那人马首是瞻的这些白子,也会对其宣誓效忠。”
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柳轻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与翎钧四目相对。
“夫君,你可知,历史这东西,向来,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柳轻心的话,直白的让翎钧心脏发紧。
但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
翎釴败了。
珍惜羽毛的隆庆皇帝,让他变成了“早夭之人”的书童,为安稳社稷,才不得不存在的“替身”。
若将来,他败了呢?
以隆庆皇帝的性子,应也会为他编排一个,英年早逝的理由才是……
“娘子高见。”
盯着位于棋盘空处的五个白子看了半天,翎钧缓缓抬头,由衷的,称赞了柳轻心一句,“以娘子之聪慧,若生为须眉,定会成震古烁今之良相。”
“那我自今日起,着男装,结冠发,以须眉之姿,做你的良相如何?”
抬头,睨了翎钧一眼,柳轻心半开玩笑的,跟他问了一句。
在古代,女子,是没有社会地位的。
纵是出身名门,眼界才情不输男子,也无处施展抱负,只能安守本分,待出阁,待生子,然后,将自己的遗憾,寄托于儿子身上。
这一点,在受“程朱理学”影响深远的明代,表现尤为明显。
“不行。”
翎钧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说罢,他缓缓抬头,冲柳轻心露出了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
“且不说,若我夺嫡成功,后位不可空置。”
“纵是我惯着你,让你女扮男装的去当丞相玩耍,将来,史官以‘断袖’来评价你,以“昏君”来评价我,怕是……”
“你才断袖!”
狠狠的白了翎钧一眼,柳轻心气鼓鼓的低头,抓走了她之前放在“空地”上的八枚棋子。
“继续下棋!”
她本就无心入仕,之前,跟翎钧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逗他一下。
哪知,翎钧那没正型儿的家伙,竟搬“断袖”这种词儿出来,跟她插科打诨。
虽然,就他表达的意思来说,是奔着“非她不娶”的方向去了,但……但……
这家伙,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娘子,我发现,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翎钧“奸计”得逞,得意的往柳轻心的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跟她讨了个好。
“过几天,你回了燕京,去见一见这些白子。”
“告诉他们,我,你家王妃,可医他们恩师之疾。”
从棋局之中,柳轻心已然看出,翎钧一方,缺了能帮他出谋划策的智臣。
夺嫡,从来都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事。
纵是那以勇武著称,打着“清君侧”之名,夺了他侄儿江山的永乐皇帝,也绝不是一介莽夫。
能教出一个,入了文举三甲的弟子,都足令那“先生”,变成仕子们追捧的对象。
包揽文举三甲?
还取了武举探花?
这种事,便是写成传奇,编成戏文,怕也会,让人觉得虚假才是!
不过,她不介意。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待她去为那位先生“诊病”,与他细谈一下他的“病情”,再决定,要不要让他成为翎钧的“国士”,也来得及,不是么?
“还有,那本账册。”
“你觉得,李铭那老狐狸,已将其攥在手里,捂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