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柳轻心又察看了一遍翎均身上仅剩的那几处伤口,才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伤口已经算完全愈合了,剩下的,只是皮肤上的一层硬痂。
“你这一路颠簸的回去,药油肯定是带不了的,这是药油的配方,我给你装到钱袋里了,你回去之后,随便找个药铺,都能配制出来,早晚各一次,不要忘了。”
亲自帮翎均收拾好了行囊,装好中午吃的干粮,柳轻心才又从自己的衣袖里面,取了一只跟翎均衣裳同色的天青色钱袋出来,塞给了他的手里,“我给你装了五十两碎银子,一千两银票,你好好儿带着……虽说,从咱这小镇到帝都,快马加鞭只需要一天,却也难保,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过路财神……”
“不行!这银子我不能要!”
听柳轻心竟是要给自己银子,翎均先是一愣,继而,便忙不迭的推拒起来,“这一个多月,我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人要走了,还累得你帮我照顾恩师,这……这要跟再伸手问你要银子,我,我成了什么人了!”
“呦,长本事了嘛,跟我算账呐?”
柳轻心知道,在这个古老年代,女人都是要依靠男人养活,那男人在外边,才是能抬得起头来做人的,跟女人伸手要钱这种事情,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吃软饭”能够形容的耻辱……她知道翎均不是那种人,也无意侮辱他的人格,她只是想着,他被救回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这一路去往帝都,总免不了花用,才拿了这些零钱出来,打算给他应急,“你以为,我给的你这银子,不用还的是不?我可告诉你,翎大少爷,这银子呢,是要算利息的!十分利,驴打滚儿,今儿是一千两,明天就是两千两,后天,可就是四千两了!不过呢,你也不用害怕,我这人,不是那强人所难,不讲究的,你还不上呢,我也不强逼着你,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四十年,大不了就是等咱俩都老了,该死了,你带去下辈子还……唔……”
一只温暖的手,温柔至极的捂上了柳轻心的嘴,紧接着,翎均的脸,蓦地在她面前放大,放大,末了,用他自己的额头,顶到了她的额头上面,跟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我想,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还完了。”
翎均并不是个长得非常高大的人,但饶是这样,柳轻心的这身子,出身江南水乡的娇小女子,也是踮起了脚来,才堪堪能到他的肩膀……这会儿,他这样弯下腰来,跟她四目相对,做出的这个许诺,可以说是,很真诚,很认真的,“不若,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千生百世,都用来还欠你的这债,可好?”
柳轻心是没谈过恋爱不假,但却不是块儿木头,翎均连这种程度的,近乎可以算是“山盟海誓”的话都说到了,她要还是没明白……那可真就是见鬼了!
翎均的许诺,让柳轻心脸上稍稍红了红,张嘴想应承他,却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完全被卡在了嗓子里面,怎么张嘴,都吐不出半个字儿来,末了,只得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
前一天听翎钧说过了车夫老王的事情,柳轻心也是本能的对他这重情重义的汉子,心生敬佩了起来。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像他这样,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艰难,还能不忘旧情的拿钱出来,去供养已经失势了的……且不论,那老将军是不是对他有过恩情的,单是这份……就让柳轻心觉得,这个人,一准儿不会是个坏人,一准儿,是值得信赖的!
“王大哥,你们的事儿,我都听翎钧说了……昨儿晚上,我们两个商议了一下,觉得你们这身份,有些太过敏感,在外边儿谋生路,也终究不是那么个事儿……”
给车夫老王带上两天的干粮,柳轻心便先一步出声儿,跟他说了,她和翎钧两人的想法,“索性,我这医坊也快要开张了,总也是要用人的……与其用些不熟悉的外人,整天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就用你们,只要你们能认全了草药,三十两银子一个月的月俸,应该,也是够你们养家糊口的了……再者,老将军和老夫人两个,我跟他们也不熟悉,万一有什么言语失当,照顾不周之类的……”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过明白,点到为止,便是最最妥当。
车夫老王几人,虽是被撵出军营来的,却终究还是不够服役的年限,在外边做事,也是不敢太光明正大,以防,再被江南大营里的现任将军反咬一口,赖他们个脱逃的罪名……自己没了性命不说,还累计家人……只能做些又苦又累,还赚不了多少银子的活计……
这会儿,听了柳轻心说,要让他们到医坊里做事,又能得着好工钱,又能离老将军近,照顾得了他老人家,哪能不欢喜?!
“那就多谢夫人了!老王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夫人的信任和厚待!”
感动之下,车夫老王就要跪拜致谢,却是膝盖还没落地,就被翎钧一把捞了起来,“这……老爷你这……”
“你们可都是保家卫国,忠诚仁义的铁血汉子,我一个小女子,哪里受得起你们跪拜!王大哥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你这样,可是要折煞我了!”
柳轻心原本要自动扶车夫老王,却被翎钧抢了个先,扭头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不想让她跟其他男子过于接近的吃醋模样,顿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时候也不早了,王大哥,你就跟翎钧一起,快些上路罢,回头,你们走了,我就使人给老将军和老夫人收拾住处,准备多般物用!”
送君千里,也是终有一别,这个道理,柳轻心懂,所以,她并不像许多这个年代,送自己夫君出门的女子一样,一直送到城外,还要找处高的地方,目送着人影在远处瞧不见了,才舍得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