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右书房。
太子段祈昭正在案前批阅奏折,蹙眉沉思。
都说世上最难做的便是储君,段祈昭倒是在这个位置上做的风生水起。本人才华横溢,帝王又宠信无疑,自从五岁的时候被封为太子,地位一直没有被动摇过。冠礼后,太子便被皇帝召去御书房议事,甚至每日的奏折皇帝都会择一些送过来让太子先行批阅,有轻亦有重。太子由蓝笔批复,后再由帝王朱批亲断。四年来太子审时度势权衡各方利弊,未曾行差踏错一步,该收该放,该进该让,既不曾引得帝王猜忌,又不曾引得百官上谏,端的是一个温润有礼,心有丘壑的帝国储君。
段祈昭揉揉眉心,看看某个悠然自得坐在他的软榻上吃点心的家伙,没好气的把一本折子扔进他怀里:“吃完就看看,过了年节你满了十六,就要出宫建府了,工部的拟案已经上来了,你自己择个地段。”
“这种小事皇兄你替我做主就好,还拿来问我做什么。”擦掉嘴边的残屑,祈舜不甘心的拿起折子翻阅。
“你自己的王府还要孤替你做主?自小孤替你做的主还少了么!”当真是要被这最小的弟弟气死了,段祈昭怒吼:“你就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啊!”
祈舜跳下软榻,掀起架子旁的泼墨织锦水纱帘来,露出帘后两幅占了半壁墙的军事舆图。这舆图一副为全大夏朝的军事地形图,一副为华京城的城内构建图。笔法细腻,恢弘见微。整一大夏朝可摆上这两幅地图的就三个地方,除了东宫太子右书房,剩下的两地儿一为紫禁城内皇帝御书房,一为五军都督府五军议事处。
“皇兄,说说看呗。”祈舜转头看他。
“父皇最忌讳皇子与大臣勾结,结党营私为祸朝政。”太子走到舆图前,修长的手指点在皇城入口承天门上,忽然急转直下,绕过翰林院,滑进了南城。南城多宗所官居,地价千金。手指折向西方,落在南城临近西城的一处,“梧桐巷这处,左右临近的大臣不过一个礼部郎中和翰林院编修,五品以上的官便再没有了。撑死了再有一个没落的威远候府。最是清贵不过,任谁也没话说。”
祈舜哼哼两声,“得了吧,我九挑个住处谁敢说三道四,便是父皇也不会疑我。皇兄你当我不知道你么,光这些好处你舍得让我去住?”
祈舜一挑眉,平白生出三分挑衅四分意气,“说吧,住在这能让我帮你办什么事儿?”
段祈昭手指轻轻一划,便穿过梧桐巷到了临近的百花街上,“西城地廉,多平民商户住所,更多客栈。百花街临近东城,又离国子监翰林院最近,街上便多茶馆酒楼。每三年开一次恩科,此地客栈必然爆满,更多有学子喜在茶馆中坐而论道,辩论经义。”
段祈昭抬头,看着他弟弟的眼睛,道:“小九,孤要你去辨识恩科学子,网罗天下可用英才。”
祈舜听闻此句浑身一僵,缓慢抬首回望他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问道:“是,为父皇?还是,为你?”
太子殿下的瞳仁像经年的墨锭,浓的看不出一丝波动。
太子拂袖转身,“自然是为父皇。”
祈舜垂下眼眸,有点沮丧,“皇兄,待你登基之后,我给你选的人,你敢大用吗?”
“胡说什么呢!父皇身子康健,龙体安泰着呢!”
祈舜不答,只是固执的看着他。
段祈昭叹了一口气,像幼时一样一把揉乱弟弟的头发,轻声道:“小九,五个兄弟里,孤最信你。”
只是,曾经被揉乱头发的孩子会朝他炸毛瞪眼,而眼前的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一语不发,眸色悲伤。
仿佛一夕之间,那个没心没肺的孩童便长成了如今聪慧机警的少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