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筱，我问你个问题。”两人慢慢悠悠的往荷风别院走。

“嗯，问吧。”

“如果家族底下的商铺有了异心，你若是我，该如何做？”

顾紫筱没料到殊途墨会问这种问题，于是想了想，斟酌地答道：“暗中窥探，异在何处。之后酌情处理。”

殊途墨点头，又问：“最后呢。”

“最后检讨自己，是什么原因造成族人的不满，然后改正，若是家族制度出现了问题，就必须改家法，重立方圆。”

“那么紫筱有没有想过，改了制度，惩罚了犯人，之后或许还会涌现出别的类似之人，须知商人贪欲极强，家主再如何以身作则亦或严明法纪，都说治标不治本。”

顾紫筱接着道：“那么，就要从那些在第一线的商人身上下功夫，以彼之心，缚彼之身。”

殊途墨笑道：“是的，其实也就是个容字。殊途家内部根枝复杂，难保同心。那么做家主的就要累一些，试着去了解每一个人的性子，下发任何命令的时候，兼而顾之。求的，只是一个平衡。”

“治家，如治国。”顾紫筱默默说道。

殊途墨深深看了一眼顾紫筱，认同的说：“对，家就是国，国也是家。但是有些时候，家里有人不甘心这种平衡的。这就是我刚刚说的贪欲，因欲望不满，而做出自己悔恨的事情，是很可悲的，下场最轻也是逐出家族的……”他轻轻诉说，像一阵夹带这墨香的清风。

顾紫筱道：“你是想告诉我，未雨绸缪，以达到算无遗策？”这根本就是治国之道！

“其实有些东西，半途更改，难如登天。就比如一个破败的国家，他腐朽了几百年，终于等来了一个明君，明君想好好整理他的国家，但当实践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可能！国库空虚，各地起义，边疆告急，百姓流离！这个明君只有给自己准备一杯鸩酒。”

顾紫筱点头。

殊途墨看着顾紫筱，眼中沉重而严肃，他问：“那么如果这样，该怎么做？”

顾紫筱沉默了很久，然后异常沉重的讲：“那么，只有毁了，重新建立。”这是一个残忍的方法，必在走投无路之际方可使用。

殊途墨笑了。

“是的，我在不久的将来，要做的，就是配合老皇帝，把殊途家彻底清一清。”

顾紫筱震惊。

“殊途家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随着这白氏王朝而腐朽！金玉其内败絮其中！殊途家里里外外上千口，中心耿耿的不到百余人！紫筱，当我一次又一次接到密报的时候，我都在想，血缘亲情，竟也比不过些许身外之物吗。”

这一刻，这个儒雅的年轻家主是真的在愤怒，愤怒里藏着深切的悲哀和无力。

他将要对付的，是留着殊途家血液的亲人，是朝夕相处的玩伴，是敬畏着的长辈。

“紫筱，我一直想入仕的，可如今家将不家，那么这个国家呢，我不像二弟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游学，我是嫡长子，是殊途家主，就算将来禅位与你去朝堂厮杀，我也注定不会自由，可我偏偏喜欢把自己推进绝地里。就因为国将不国，就因为乱世风烟将起，我才踌躇满志。君子之道讲盛世则仕乱世则隐，可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求梦者。”

是的，成为一朝重臣，救万民于水火，成就一世盛名。才是他之所求。

很多人都忘了，十年前，他隐姓埋名混进了科举，一朝金榜题名。

可那个时候，父亲和着家族年事最高的长辈们，不惜涕泗相求……

那天夜里，还是半大少年的殊途晏摸到他书房，跟他说：“哥哥你别生气，我和妹妹都听你的。妹妹说，等以后她变成女侠大将军了就回来把那些老头子都打趴下，然后哥哥就高兴了。”

那时候他似乎是被逗笑了，其实没有生气，就是觉得，倦的很。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遇见那个女扮男装还蛮横不讲理的凤家大小姐的吧，那个自称凤熹的小家伙，凤熹，凤兮，殊途墨苦笑。

察觉到自己又想起了那些旧事，当即道：“抱歉，我走神了。”

“无妨。”顾紫筱突然想问他：你为什么放着亲族不选，非选我坐上那把交椅？

心里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殊途墨负手而立，抬头望着苍蓝的天空。

“因为，我也在帮我自己。”

这回答，与那日殊途晏给的回答，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