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里走出来,浮生楼已经开始来客,那梦子衿是这楼中的茶主。已经有人叫他泡茶了。
临去的时候,他问殊途晏:“大公子,这是想入仕了?”
殊途晏笑道:“子衿看出了?是啊,大哥心急了,可是这个时候不能不急,天下,要乱了……”他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有些空旷。
顾紫筱深深看了一眼殊途晏,欲言又止。
殊途晏撑开伞,与顾紫筱比肩而行。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殊途晏啊殊途晏,最该道一句怀才不遇的是你。可偏偏所有人都不在乎,殊途墨殊途沚都只想着自己的梦,只有殊途晏,殊途家最无所事事的二公子,却好像无欲无求一般,他有什么梦?从没听他的家人说过。
殊途晏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顾紫筱点头:“我知道你知道。”
“紫筱,还记得我那把紫竹伞吗。”
“记得。”不是被扔进火里了吗?
殊途晏看了看手里的竹骨,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其实我也自私,我想着忘记,毁了一切念想。我只愿忘记。”
顾紫筱问:“真能忘记?”
殊途晏苦笑:“聪慧如你,不妨一猜。”
答案,自在心中。
“何必呢,非逼自己遗忘。”
“因为我不想继续痛苦,我怕了。”
顾紫筱不语。
良久,殊途晏有些沉重的道:“紫筱,我只想告诉你,有些时候,不在乎,反而是太在乎。冷漠,反而是深爱。”
阳光打在他脸上,格外迷离。
“再也没有人,可以像亲人这样爱我了,爱到……不忍提起我。”
爱到……不忍提起。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深重沉默,爱极则默。
顾紫筱想了想,轻声道:“天真。”
顾紫筱又道:“冷漠就是不爱,不在乎就是疏离。你偏偏想的那般理想,其实,很天真。”
“或许吧。”殊途晏不与她辩驳,只是静静地听着,阳光打在他眼中,敛尽了风华。
突然,殊途晏惊呼:“完了!”
顾紫筱:“啊?”
“我忘吃早饭了!”
“……”
夜色苍茫,四月末的天气,让京城暖了起来。仿佛盼了太久了开春,终于姗姗来迟,在这样的日子里开出了生命的花朵。
四月正是蔷薇的季节,那小小的花朵在夜色下微微颤栗,却迎风而立,自是不肯低头。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梅花比之蔷薇,是势弱的。你看夜色下,荒芜的远路,大片大片的野蔷薇,在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成长。不会抱在一起取暖,只会各自为阵,独挡寒风。”
夜色昏暗,楼宇上挂着几盏孤灯,闪烁不定。顾紫筱的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异色,眺望更远的天地。
那是未知的征程。
她笑:“我自比野蔷薇。”
不倨傲,却孤傲。
在殊途晏看来,她或许还算个孩子,或许还不懂得什么人心真情,或许还不会什么勾心斗角,可有些东西,悄然改变,蛰伏太久,只待破壳而出,天真冷艳的神情里,其实暗扶着孤高心志。
殊途晏在看到顾紫筱的第一眼,便已然知晓。
他手里还执着那把前些日子买来的纸伞,不舍得将它置于清冷无人的昏暗。
该是爱极了吧,爱极了他心里那个女子了吧,以至于爱屋及乌,爱着天下的油纸伞。
也是痴人,痴人啊。
“二公子,夜寒霜重,回吧。”
殊途晏没有理会,而是凭栏而坐,道:“今夜竟是满月。”
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岂不正是满月?静下心来想想,今日正好十五,月圆之夜。
殊途晏突然心生一计,他叫住快要离去的顾紫筱:“紫筱,我给你看个东西。”
顾紫筱闻言回首,轻轻说道:“嗯,好”
只见殊途晏旁若无人的摆弄起了那把纸伞,一把撑开,在手里转了几圈,墨色花纹徐徐流转,如藕断丝连的情话。
他站起身,看着高楼之下,人迹不绝。慢慢将纸伞举起,月光倾泻而下,银光铺天盖地。
“唉,一只太少,紫筱,去买吧,能买多少买多少。”
顾紫筱无语:“……你怎么不自己去?”
殊途晏答得理所当然:“我自是又不去的道理。”
顾紫筱:“……你赢了。”
看着顾紫筱在人潮中拥挤,奔赴买油纸伞的桥边。
殊途晏笑了笑,看着手里的傘,又转了一圈,墨稠如丝。
望空中明月,皎洁清寒。
浮生楼,是这京城除了祭台,最高的建筑,俯视而下,如俯瞰人间百态。
殊途晏默然不语,临风而立,颇有几分乘风归去的仙姿。
等了一会,他看见下方顾紫筱一个人抱着很多纸伞蹒跚走着。
清雅一笑,传音入密:“小心,别摔了。”
顾紫筱远远便瞧见殊途晏好整以暇的站在那,于是她咬牙切齿地道:“二公子乃真小人也!”
“姑娘谬赞。”
等了一会,只见一青影凌空跃来,人未至,伞先到。直击殊途晏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