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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其血玄黄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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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

圣王禹会诸侯于江南,计功勋,崩而葬焉,其地名之曰会稽,即会计也。

古之会稽,时之越州,后世之绍兴,亦曾称吴郡,尝为扬州刺史部所辖,昔夏中兴之主少康,封庶子无余于此,即古越国之始祖。

“这是个好地方。”

周虞轻声说道。

雪埋住山和原野,乾坤素裹。

江水却将雪消融载走,像一条巨大的龙,潜伏爪牙,藏于厚土之间,蜿蜒东去。

吴清清站在牛拉板车上,抱着滚滚,风雪曳起周虞在上一个集镇给她置办的披风,她的确像一个女侠,指点着山和江水,阔拓爽气说道:“这里是我家,当然是好地方,自古人文荟萃,物华天宝。”

马导笑呵呵地背诵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可惜,现在离暮春还早。”

周虞说道:“马导有文化。”

“哪里哪里。”

马导自认是天选之子后,气度果然有些不同,大气许多,叉着肥腰,也像吴清清一样,指点起山河来,

“自古皇图霸业,除明太祖以外,没有从南向北而功成的,能从浙地及其更南而起的,更是一个没有。

所以,

周虞,我们来这干嘛?

我跟你讲,明太祖的路子是对的,要广积粮、高筑墙啊,我如今才是个小小江宁令,况且天下承平,怎么也得二十年后,才是干大事的机会。

现在我还是好好做官,刷一刷名望,往上走一走,才是正经事吧?

我一个江宁令,没有朝廷的旨意和允许,却跑到越州来,这是不是有点过线?回头我不会倒霉吧……”

周虞暗忖,你这个登录器不在,回头怎么打?

“天寒地冻,谁有空管你?闲着也是闲着,清清想到她老家来逛逛。”

周虞继续信口胡编,接着忽悠马导,

“幸好马导你是天选之子,及时觉醒,要不然我和清清没准都已经成为穿越者失败案例了。”

“不客气不客气,一点小事。”马导摆着手,笑眯眯说道,“我哪里知道会这样?清清你说说,当时我是怎么出的手?有多炫?喷火还是打雷?”

吴清清笑道:“你不知从哪弄出来一根大棒子,一下就把妖怪打死了。”

“好家伙!”

马导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心下暗忖,老子这只右手,这辈子还握过第二根棒子?

“可惜,现在是冬天。”

吴清清遗憾说道,“如果是春天,能看到‘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如果夏天,还可以听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但就算是冬天,也还有阳明洞天,香炉峰可观,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大禹陵……我家在绍兴上虞,小时候这些地方都去过的。”

“香炉峰就不去了,南朝以后,佛法盛行,香炉峰上是佛家胜地,我们去不合适。”

周虞笑着说道,

“禹陵我不知道,但是禹庙肯定有,这是南朝梁代时就兴建的。禹陵就是禹穴,也就是阳明洞,传说大禹曾在那里得到黄帝的‘金简玉字书’,从而识山河体势,穷百川之理,终于治平洪水。

后来,祂归书于洞中,驾崩后也归葬在此,阳明洞天故为道门第十洞天……

去看看阳明洞、大禹穴吧。”

“好啊好啊。”

吴清清充当驾车人,拍一拍拉车牛的屁股,那牛儿哞哞叫着,便向会稽山下而去。

一时到了会稽山下。

周虞忽然问道:“马导,你困不困?”

“啊?我困什么?”马导精神奕奕说道,但下一秒他就眼皮一沉,啊了一声,一头栽倒在牛车上,卧雪而眠。

吴清清好笑道:“你就这样对待天选之子哦?”

“走了。”

周虞跳下牛车。

牛车停在一片枯林下,解开拉车的牛儿,拍拍它的头,牛儿便慢悠悠地走远去。车上的马导睡得深沉,交叠的树枝为他遮了大部分落雪。

周虞伸出手,牵着吴清清,便往会稽山里走去。

“马导一个人,会不会被冻坏了呀?”吴清清到底还是善良。

周虞漫声说道:“放心吧,那些人指着他这个登录器呢,他不会有问题的。”

“说得也对哦。”

深冬的山间一片皑皑,万木萧索,雪把光秃的树枝戴上一层白,它们像是天地间的一顶顶白色的雪帽子,压着山峰,盖着大地。

他们是修行有成的修行者,他们的身姿轻盈,几乎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但他们选择像普通人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间雪里,留下一路遗痕。

周虞左手拄着天子杖,右手牵着吴清清,少年麻衣、少女竹笠,他们走进会稽山,走向一条逶迤但在冬日里不算秀丽的余脉。

“这是宛委山,是会稽山的一条余脉。”

吴清清作为会稽土着,为周虞这位客人讲解着。

虽然他知道,但他仍安安静静地听着。

“阳明洞天就在这,说法很多,有人说真的有一个洞,也有人说其实是指这条小山谷,明代心学大儒王守仁在这里筑室而居过,后来世人称他为阳明先生……

耶溪岸回合,禹庙径盘纡。洞穴何因凿,星槎谁与刳。石凹仙药臼,峰峭佛香炉。去为投金简,来因挈玉壶……”

回到故土,她显得欢喜快乐许多,甚至即兴背诵了一首唐人白居易写阳明洞天的诗。

周虞笑吟吟道:“说这里有金简玉字书,说这里是大禹王的陵墓所在,你信吗?”

吴清清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是穿越……就是以前,我虽然是本地人,可其实我也不大信的,纯当作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可是现在么,可就不一定啦。”

是啊,都修仙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

周虞用天子杖拨了拨雪地,笑着说道:“其实,现在我也不大信的。”

远处一只埋头于雪中的野雉被惊动,忽地挣扎出来,怪叫着振翅扑飞。

“饿了么?”

周虞问道。

吴清清用行动回答他,放出娥皇钗,一瞬飞出数丈远,轻易割了这只倒霉鸡的喉咙。

“厉害。”

周虞点赞。

“呵,以前都是我给他做饭,杀鸡宰鱼本小姐不在话下……”

吴清清平静说道,再提到另一位周虞时,只在眼神里有些变化,表情已经不再有多余波动。

周虞便去斩些树枝来,就在一截断石下,背着风口,将祝融火精旗祭出,烘干了树枝,然后生起火来。

吴清清也已化雪为水,清理干净了倒霉的野鸡。

周虞拿天子杖穿鸡引火,就这么蹲着,慢慢地烤。

漫天飞雪,在山的尽头,山谷的素白世界里,一对男女,蹲在背风的石头下吃鸡。

他们没有佐料,连盐都没有,周虞只尝了几口,吴清清却吃得满嘴流油,吃完拿雪洗了手,在滚滚的身上擦干。

“去禹庙吧。”

周虞说道。

“好啊。”吴清清揉了揉小肚子,“我不想走了。”

“那就飞吧。”

于是周虞便祭出剑光,带着她和滚滚飞起来,顺着会稽山的余脉,往不远处而去,果然寻迹到山腰间一处还算干净的庙宇。

禹庙。

隆冬寒日,禹庙也有香火。

因为这是朝廷安排的祭祀,终年不断。

庙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人看守,当下时节,并无旁人来上香祭祀,他们在庙里的堂下,各拥着棉被相对而坐。

巧了,也在吃鸡。

他们在炖一锅鸡。

周虞二人落在庙外,吴清清向内看到这一幕,不无遗憾说道:“早知道先来这里,借些盐巴也好。”

他们走进庙里,

那年长者从裹着的棉被里站起来,他作道士装扮,惊奇问道:“二位是……来上香祭祀?”

“算是吧。”

周虞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们是……朝廷靖人司的人,还是附近怀仙馆的道士?”

吴清清袖子里掏出一块大银锭子,递了过去,说道:“劳烦。”

“龙瑞。”

年长道士眼前一亮,咳嗽一声道。

那少年连忙从被子里站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道童,连忙替师父接过上香之资,麻溜的跑进庙里,为两位阔绰香客准备祭祀用的香。

年长道士离了被子,冻得发抖,却强作平静,破旧道袍随风而动,倒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正色说道:“我师徒二人,确是怀仙馆的道士,在此看守禹庙。”

周虞颔首,向吴清清解释道:“此地有道家第十洞天阳明洞,还有第十七福地若耶溪,传说黄帝曾在此建候神馆,南朝时宋人孔灵产入道,在此建怀仙馆……”

一面说话,他带着吴清清走进庙中,声音压低许多,只让吴清清听见,继续解释道:“再往后一些年,到武则天称帝后的最后一个年号,神龙元年,又重建怀仙馆。

到开元初年,据说唐明皇命人在此设醮而龙现,于是将怀仙馆改名为——等等——”

周虞忽地回头,问年长道士:“你这道童叫什么?”

“劣徒唤作‘龙瑞’。”年长道人连忙答道,“那年大饥,他父亲饿死,母亲也快要饿死,以血喂养他,我见到他时,他母亲已在弥留,说怀着他时,梦中见龙,醒来八月早产,生下的他。

想必他是有福运的,父母纵死,他也能活下去,贫道便将他带回山中,取名叫龙瑞。”

“龙瑞!龙瑞!”

周虞眼神动了动,落在庙中摆弄香案的道童身上。

如今是高宗仪凤年间,距离开元初年还有三十多年,这少年十来岁模样,届时当在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足以主持一座道宫了……

史载:开元二年,敕方士叶天师于怀仙观设醮,而龙现,故名之为龙瑞宫。

周虞不动声色地上了香。

上香之后,年长道士热情说道:“天寒大雪,二位要去的话,不如饮一碗鸡汤,暖一暖身子再走不迟?”

“也好。”

周虞和吴清清便不客气,到庙外堂下,也坐于那一罐炖得喷香的鸡汤旁。

道童龙瑞去取了一双瓦碗来,不想地上结冰,他一个不慎摔倒,跌碎了碗,还将手也割破,流出了血。

“什么好手脚,这般不利索!”

年长道士恼怒,便要喝骂。

吴清清见那道童疼得眼眶含泪,连忙站起来,去将道童扶起,转头对年长道士说道:“他这样小的孩子,一时失手罢了,两个碗才几个钱?”

年长道士陪笑道:“非是痛惜银钱,贫道养他这般大,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虽然过得清苦,但也不曾在用度上亏他,只是恐怕他冒失,惹恼了二位贵人。”

“你是很不容易啊。”

周虞长叹一声,无奈说道,

“你都养了他到这般大,虽然清苦些,但熬一熬,总能过去,况且刚才不是给了你一大锭银子?你又何必,何必呢……”

年长道士脸色顿时一变。

吴清清奇问道:“周虞,你这话什么意思?”

“毒鸡汤啊,喝不得。”

周虞说道。

“啊?”

吴清清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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