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花千骨睁开眼,看见还在床头呼呼大睡的小虫子,浅笑嫣然,幸好这几日有糖宝陪着她,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了。不过……想起十一师兄的怅然,她得找个机会劝劝糖宝,把她还给十一师兄。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花千骨穿上外衣,打开房门。
“绿鞘姐姐?”
花千骨一愣,没想到是她。
“千骨,我来替阁主送药给你,你可有好点?”
“我好多了,谢谢你,绿鞘姐姐。”
花千骨接过药碗,忍着苦,一饮而尽。
“你不必谢我,千骨,你是阁主心里的人,你好好的,他才能好好的。”
“绿鞘姐姐……”
她知道绿鞘的心意,心里不免难受。这世间,为何总有这么多求而不得的人呢?
“千骨,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好好的待阁主,他为你做了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东方他为我做了很多事,可是我……”
我的心已经留在了绝情殿,再也收不回来了。
“不,你不知道。”
绿鞘忽然有些激动,看到花千骨疑惑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
“千骨,你知道吗?虽然是长留世尊以灵换灵救了你一命,但是那换灵密法,却是用阁主的永生永世换来的,阁主他将自己卖给了异朽阁,世世代代都永为异朽君,岁岁不过二十五。”
“绿鞘!”
东方彧卿赶至,抱住了花千骨摇摇欲坠的身子,冷眼呵斥绿鞘。
“阁主息怒,是绿鞘自作主张了,请阁主责罚。”
“你自己去禁室领罚。”
“多谢阁主开恩,绿鞘告退。”
绿鞘转身离去,神情淡然,她不后悔,花千骨应该知道这些。
“骨头……”
“东方,你告诉我,绿鞘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花千骨带着哭腔,巴望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骨头,你别这样,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离去,我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花千骨泪如雨下,若不是东方彧卿撑着她,她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了,而东方彧卿则是紧紧的抱着她、安慰她。
“骨头,别哭,你若是死了,谁都不会好好的。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我没事的,异朽君无所不能,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二十五年过后,我还会再回来,带着之前的记忆,之前的容貌,如此,我便生生世世都能陪着你、保护你了。”
闻言,花千骨更是痛哭失声。
东方,这份恩情,我该怎么报答?
午后阳光普照,光线打在地上,映照出一个舞动如精灵一般的身影。
花千骨执剑上下挥动,来回跳跃旋转,挥洒自如。这套剑法,是师父在画骨峰时新教的,她已经练了三十几遍了,每练一遍,都能看见初学时,陪在身边的他。
【小骨,累了吧,不要急于求成,先休息一下】
【小骨,这脚法不对,师父带着你做】
【小骨,别顽皮,练剑应该心无旁骛】
小骨……小骨……小骨……
满脑子都是那个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她一遍遍练着、听着,渐渐体力不支,一个错身,她单膝着地,将剑用力按下,稳住了差点倒下的身子。
“娘亲,你没事吧?”
一抹绿色的身影跳到面前,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骨头娘亲,你别勉强自己,你身子刚好一点,要是再生了病,可怎么办啊?”
花千骨站起身来,对糖宝点点头,抱着它走入凉亭。
她肉体凡胎,自是会生病的。不知为何,她重生后再怎么修炼,也不能再修成仙身了,或许她真的是天资不足吧,之前若不是师父渡她仙身,怕也是修不成的。不过这样也好,再痛苦、再思念,也不过这匆匆数十载,寿终了,便什么都放下了。
“骨头,你又在想什么了?”
糖宝一脸的担心,骨头她最近常常出神,心事重重的,而且,她几乎都没笑过。
“我没事的。”
“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吗,娘亲?”
“糖宝,你跟十一师兄还好吗?别再跟他闹脾气了,他这么爱你,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才不是在跟他闹脾气呢。只是……娘亲,我现在这个样子,又不知还能不能再变成人,我不想耽误他,更不想让他伤心。”
“傻糖宝,十一师兄不会在意的,他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他不还是爱上你了吗?是他亲口对我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永远陪着你,爱着你的,你不理他,才是伤了他的心。”
“真的吗?娘亲,十一他真的这样说?”
见花千骨点头,小小虫子开心的扭着肉乎乎的身子,想起那天十一拿着好多好吃的哄她,还亲了她,她绿色的小身子都有些泛红呢。
“娘亲,那你呢,你真的不能原谅尊上了吗?”
她知道骨头的心思,她现在这么幸福,也希望她的骨头娘亲得到幸福。
“糖宝,我根本没有资格说原谅,是我对不起师父,恐怕他现在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怎么会呢,骨头?东方爹爹说那个时候,尊上抱着你来异朽阁,要找寻救你的办法,他还跟爹爹说只要能救你,哪怕负尽天下他也心甘情愿。”
“你不明白的,糖宝。那个时候是我逼师父亲手杀了我,他心里太过自责,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如此,我与他相伴多年,最清楚不过,在师父的心里,始终还是大义最重。”
“可是尊上他真的很在乎你,你去蛮荒的时候,他几乎都不下绝情殿,甚至卸去了掌门之位,再不问世事。”
花千骨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苦笑,事到如今,她怎么会不知道,师父是在意她的,只是……
“就是因为师父看重我,所以我才更不能留在他身边。有我在,只会牵绊他的脚步,辱及他和长留的名声,如今远离他,让他回到从前,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那爹爹呢?骨头娘亲,爹爹他也是爱你的,你就留在异朽阁,你、我、爹爹,还有……还有十一师兄,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糖宝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爹爹……”
“东方……”
东方彧卿走近,抱起糖宝,柔声吩咐。
“糖宝,你先去修炼,让我自己跟她说。”
小虫子点点头,不太放心的离开了。
“东,东方,你明知道我……”
花千骨急促的站着,不明白东方彧卿为何又旧事重提,她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骨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再不会奢望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白子画是什么人,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白子画以前不愿接受你,所以任由你受尽苦难他也硬着心肠,不曾动摇,如今他既已决定抛下一切,即使你离开他,他也回不到从前了。”
“不,他不会的……”
“骨头,你我回异朽阁时,白子画便已离开了长留,如今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怎么会?东方,他会去哪儿?他……”
“骨头,你先别慌,他不会有事的,我想,他是把自己藏起来了。”
花千骨顿时方寸大乱,她一直以为师父好好的在绝情殿,可是听到他不见了,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浮了起来,再也抓不住根。重要的人,即使你们不能在一起,即使见不了面,只要你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好好的,便足够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你失去了他的消息,天地之大再也寻不着了,那种无依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东方,怎么才能找到他?你帮帮我,我……”
“骨头,我试过了,但是我也找不到,现在能找到他的,只有你。”
“我?”
花千骨脑子飞速转着,师父他会在哪儿?花莲村,还是画骨峰,还是……?
“骨头,嫁给我吧。”
“啊?”
花千骨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东方彧卿的思维。
“骨头,白子画若是知道你要成亲,一定会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假装成亲,引师父出来?”
花千骨摇摇头,这是什么办法,太荒谬了。
“不,是真成亲。”
“骨头,我说过了,我知道你的心,不会再逼你,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什么都好,我只想照顾你,陪伴你。而白子画,你不是想让他回到从前吗?如果他被感情绊住,又怎么回到从前?”
“骨头,白子画不是拘于儿女情长的人,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弥补过去,可你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痛苦、自责、放不下。你如果真的下定决心,想让他放下你,就必须要给他一个放下的理由,而你另嫁他人,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东方,这对你不公平。”
“没有不公平,骨头,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其他的牵绊,短短二十五年,若世世有你相伴,我求之不得。”
“东方……”
花千骨辛酸落泪,他一直都是为了她,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我不逼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守着你的。”
东方彧卿说完,便转身欲走,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东方,我,我答应你。”
她承认,他说的都对,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拖泥带水,徒惹牵挂。这个决定,是她能为师父、为东方,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东方彧卿唇边勾起熟悉的笑容,这一局,他赌赢了。
白子画,现在就看你怎么做了。
聚灵峰上,白子画收了功力,睁开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整一个月,他聚气凝神,排除一切杂念,利用聚灵峰极强的灵力祛除体内魔气,如今心魔已除,但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小骨,你可还好?可有再被噩梦所扰?可有……想念师父?
这一个月,他心无旁骛,半点不敢分神,如今心念一动,才发现思念入骨,他想马上见到她,一刻都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