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彧卿身着蓝色宽袍,并没有带面具,脸上挂着的,仍然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招牌笑容。
“三位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异朽阁蓬荜生辉啊!”
白子画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笙箫默则是上前一步,礼数周全的拱手道:“异朽君,想必我们此来的目的你已知晓,你是否真有法子助千骨还阳?”
东方彧卿并未答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白子画怀里的花千骨,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只见一道身影快速在白子画面前闪过,待他再回到座椅时,花千骨已到了他的怀里。
白子画先是一愣,随即怒气滔天,横霜剑指东方,周围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东方彧卿,如果你不想血溅当场,就立刻把小骨还给我。”
“还给你?尊上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当日可是你自己放弃了将骨头接回到你身边的机会。杀阡陌为了救她出蛮荒,散尽功力而死,我为了护她周全,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就连蜀国皇帝也因为她,至今未娶,后宫空虚。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比你更有资格拥有她。更何况当日在长留大殿,骨头她曾亲口应允,说她愿意答应我的请求,跟我一起走。”
东方彧卿不屑的轻哼一声,甚至故意示威,将怀中的花千骨搂得更紧。
白子画左臂上的伤疤锥心的疼,他右手死死的攥着剑柄,几乎攥出血来。
东方彧卿仿佛看准了白子画不敢轻举妄动,更加得意的讥讽道:“如果尊上把这些都忘了,总还应该记得,你对骨头痛下杀手之时,她便誓言再不爱你了吧?”
白子画忍无可忍,横霜飞出,朝着东方彧卿喉间而去,却只刺到了一片虚无。东方彧卿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三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笙箫默再次上前,脸上已有了不悦之色。
“异朽君,你到底意欲何为?过往的一切恩怨,是非对错自在人心,师兄为千骨所做的一切,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你卖了这么大一个关子要我师兄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云隐此时也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道:“东方先生,请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先救千骨要紧啊!”
东方彧卿见云隐开口,方才褪下嘲讽之色,显露真诚。
“云隐,多谢你那日送我回异朽阁,使我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此等大恩,东方彧卿来日必当相报。”
接着他再次看向白子画,脸上已无方才揶揄之色,而是颇为严肃的说道:“白子画,我只是想看看骨头究竟被你伤到何种程度,你不必如此紧张,更何况我如今只不过是孤魂一缕,你又何需如此忌惮?”
说完他双手一扬,花千骨已安然重入白子画怀中。
白子画搂紧失而复得的人儿,不想再耽误时间,便直言问道:“异朽君,你有何方法能救小骨?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东方彧卿却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方法是有,但如今这代价你已付不起了。”
白子画神色一凛,郑重其事的说道:“只要你说,不管任何代价,我都不会吝啬,即使万劫不复,天怒人怨,我也在所不惜!”
东方彧卿闻听此言,再次冷笑。
“白子画,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若是当初你能有此决心,骨头纵是命数无法逆转,也不至于走的如此绝望。你说代价,我要你的命,你给的了吗?”
白子画一愣,幽幽说道:“若你真有法子,能用我的命换她的命,我求之不得。”
东方彧卿或许早料到白子画会如此决定,却未料到他脸上的神情竟是这样的生无可恋,也是怔愣了一下,接着又仿佛心有不甘似的低语道:“骨头啊,我原本以为你至死仍执迷不悟,以神谕护他周全,如今看来,你是对他恨之入骨,才会叫他生死无门。”
白子画晃了下身子,近乎站立不住,笙箫默和云隐急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笙箫默怒气冲冲的说道:“东方彧卿,别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千骨你是救还是不救了?”
“儒尊稍安勿躁,许久不见,你怎么也跟那摩严一样冲动行事呢?白子画,并非我刻意刁难,当日依这锦囊之中所写之法,确实可救骨头。自古万物皆有灵性,骨头身为神女后人,其神为魂,灵为魄。以灵换灵便要修炼者在合月之时,以自身灵体、灵识、灵台三者奉于神之祭坛,配合炎水玉方可发挥作用。炎水玉乃神器,有使万物生生不息之效,可聚其神魂,而三灵合一的祭品则可凝其体魄,二者合一方可使其逆天还阳,而施法者则因灵体离身、灵识消散、灵台崩塌而代替还阳者魂飞魄散。
我让云隐找你,便是料定你会不惜任何代价助骨头还阳,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骨头死前会以神之名许你不死不灭之身,如此你即便是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救得了骨头了。”
闻言,白子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要救骨头,就只有这个办法。”
笙萧默低眉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师兄不行,其他人又能否救得?”
东方彧卿没想到他如此一问,愣了一下,说道:“自是可以的,只是此人的内功修为不能太低。更何况这世上,除了白子画、我和杀阡陌之外,还有谁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救骨头?”
“我愿意!”
云隐坚定的向前迈了一步。
“我愿意救千骨,还请东方先生赐教。”
笙箫默将手搭在云隐的肩上,不知该劝阻还是该赞同,只开口问道:“云隐,你真的想好了吗?此事可是非同小可,你千万三思。”
“云隐明白。千骨她曾对蜀山有大恩,上次云翳的事,也是尊上和千骨及时制止,我蜀山才避免了又一场浩劫,更何况我与千骨情同兄妹,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旁观。东方先生,我甘愿以我自己的性命救千骨,即便是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
白子画看着怀中的花千骨,一言不发,东方彧卿则是悲喜参半。他当然希望有人能救骨头,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白子画。可是云隐……看着他与骨头一样纯净信任的眼神,他却有些心中不忍。
他走下座椅,在自己后悔之前,将一本秘笈放在了云隐手中,对他说道:“此秘笈便是以灵换灵秘法,以你的修为需要修炼一月,刚好可以赶上合月之时,所以你若是要救骨头,必须片刻也不能耽误。”
云隐接过秘笈,小心收好,点点头打算对着东方彧卿一拜,却被他拦下。
“云掌门不必言谢,你为我、为骨头所做的一切,东方彧卿无以为报,这道符印你一并拿着,作法之时可将它覆于炎水玉之上,它将会收容你的魂魄,不至于魂飞魄散,日后若是恰逢机缘,还能修回真身,也未为可知。”
云隐倒不在意这些,仙道机缘,可遇不可求,顺其自然罢了,如今还是救千骨要紧。
“多谢东方先生,那事不宜迟,尊上、儒尊,我们是否可以告辞了?”
白子画万般心事在心头,没有言语,只抱着花千骨转身向幽径走去。
“白子画,我们这么多人牺牲了性命,最后坐享其成的却是你,不过忘了告诉你,骨头醒来之后,会忘了所有的一切,忘了你是她师父,更忘了自己曾经爱过你,到时候如何留得住她,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过你也没有太多时间了,骨头在决定以死来结束一切的时候,曾来过异朽阁,用她的神之身做了交易,要换回因妖神出世而被牵连惨死的人的性命,算算也快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杀阡陌不会放弃她,我更不会,到时候还望尊上你好自为之。”
白子画始终没有回头,绝情池水的伤疤一直在疼,他紧搂着小骨的双手却未有片刻放松。努力稳住心神,他沉声笃定回道:“东方彧卿,这一次,我会牢牢守着她,再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你,还是杀阡陌,都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的。”
白子画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东方彧卿悲伤地看着三人的背影,喃喃自语。
“骨头,这一次,如果白子画真能信守自己的承诺,那我一定会祝福你,不会让你为难的。骨头……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幽径出口缓缓闭合,一滴泪自东方彧卿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