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厂门开了,一窝蜂的人涌进厂里去。汤录纹随着人众来到一排大池子边,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往池子里跳,下去就往自己携带的口袋箩筐里装池子里的黑糊糊的东西。汤录纹赶紧往池子里跳,感觉脚下是软绵绵的东西,知道是酱渣,赶紧叫彭娴英丢下箩筐,汤录纹亡命的往自家箩筐里刨。
他人矮个子小,动作灵便,哪里还有就拖着箩筐往哪里钻。一会功夫风卷残云,池子里的酱渣就被一抢而空,汤录纹靠着敏捷的身手,靠着个子矮小可以见缝插针,四个箩装的满满的。
池子两米多高,怎么弄上去还是个问题,彭娴英在上面来,汤录纹在下面推。彭娴英虽然人高马大,这一篮子恐怕有一百多斤,哪里拉的上去,汤录纹人矮力气也不大,就算力气还大点也把箩筐顶不上二米多高的池子,人们都站在旁边看他们两口子的笑话,根本没人也不可能有人上来帮一把手。
正为难之际,李龙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见满满的四筐酱渣惊呼说:“你们啷格弄恁么多哦?”汤录纹喊着说:“李富农!快点来帮忙弄上去!”李龙云说:“你弄恁多干啥子嘛?我们……”李龙云原本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汤录纹大声武气的喊:“李富农!你下来推!我上去拉!快点帮个忙!”李龙云有些无可奈何的跳下池子,三个人同心协力,终于把满满的四箩筐酱渣拉上了酱渣池,李龙云看着满满的四箩筐酱渣,脸上流露的表情有些让人难以琢磨,好似有话想说又不好直言,又好似说小两口能干抢了恁么多,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匆匆离去。
三
忙碌了这么一阵,汤录纹此刻才觉得有些累,汗水把背心沁的湿漉漉的。听说天亮了才有人来杆秤收钱,正想找个地方歇歇。突然间有人喊:“过秤的人来了!都来排队过秤!集体的记账,内部处理的必须交钱才可以担起走!”
人们忙乱起来,等汤录纹七手八脚弄好去排队,只有站到后面尾巴上了。等了一阵才觉得该去看李龙云的轮子在哪里,去插个轮子早点过秤就可以早点回家。可前前后后找了几遍也不见李龙云的影子,汤录纹就在心里骂:“狗日的李富农,还积极也,狗日的肯定过了秤爬起来跑了。”
好不容易排拢过称的地方,挑上台秤一称,三百五十五斤,过称的人看了看汤录纹和彭娴英问:“你们是哪个生产队的?”汤录纹说:“芭蕉沟。”过称的人说:“芭蕉沟的人我认识,不是李龙云吗?他不是已经挑起走了吗?”汤录纹说:“我们这是……这是李银木开的条……”过称的人说:“别说了,我晓得了,你是内部处理的格嘛。内部处理最多一百斤,你多的倒出来。”
汤录纹傻眼了,费恁么大的劲,结果、只能得三分之一,于是竭力争取说:“李银木是我姑爷,是他找的你们厂长,说是可以多给我们点。”过称的人不耐烦的说:“跟你说老实话,开后门属于不正之风,给你一百斤就不错了,你还要想啥子?这都是从集体的计划里挤出来的,都是为了照顾各方面的关系,你还想啥子嘛?还想……”
汤录纹问:“那生产队是分配的多少?”过称的人说:“计划是每个生产队不超过二百斤的。”汤录纹说:“李富农恐怕没有挑走二百斤吧?”过称的人说:“你正说错了,他格老子今天弄了二百多斤跑了,说是上个月他没有弄得到好多回生产队,被开后门的人弄起跑了,他回生产队交不到差,今天好象是挑了二百二拾斤一样。恁么远,够他龟儿累一阵好的。”
汤录纹无计可施,摸出纸烟递过去,口里说着好话央求道“我们恁么黑更半夜来,好不容易弄到这么一点,你就开开恩当做好事,卖给我们吧。”汤录纹捏着纸烟的手就这么伸着,样儿可怜兮兮的,过称的人眼光在汤录纹身上溜了几遍,最后才说:“你也是,有些事情没有做到堂,许多开后门的都不是亲自跑来的。算了,多给你五十斤。不能再多给你了。你不可能不要吧?挑过来过称交钱,不要就全倒出来。”
几个人围拢来,七手八脚想动手抢,汤录纹挡着那些人说:“等老子过了称来晒。”汤录纹倒了一箩筐在地上,把三箩筐搬上台秤,又铲了许多出来,直到秤砣稳在一百五十斤的位置上,过称的人说:“好了一百五,你去交钱吧。”稍停又说:“李银木,一个卖猪肉的,好了不起嘛,还不是用猪肉来哄厂长,我又没有占他的便宜,给你一百五算是不错的了哦。”汤录纹无话可说。